“呼！”

　　“喝！”

　　毫不整齊、亂七八糟的口號聲在營地外的空地上響起。羅恩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堪稱鬧劇的訓練場景。

　　營地裡的男人和一小部分身體非常好的女人被集結了起來，拿著破破爛爛的鋤頭、棍棒，在西姆麗帶來的衛兵的指揮下茫然地揮動著，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盡管他們的體質已然算是營地裡出類拔萃的一批人，但他們幾乎還是無法完成規定的幾項動作。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平民。羅恩掃了一眼，興致缺缺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說他們粗笨愚魯，那是貴族的傲慢;可是說他們強壯睿智，也是有損自己的良心。這些一輩子在田間勞作，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可憐人，完全不是合格的兵源。

　　充其量不過是為超凡者們助威、擋刀、斷後以及生產糧食的人肉工具罷了。

　　“爵士，恐怕我們很難為您完成訓練的任務了。”同樣望著這訓練的情景，菲利普騎士一臉尷尬。作為一名優秀的騎士，他當然不會像羅恩一樣思考到時代之類高大上的東西，他只知道自己的扈從騎士沒有完成爵士布置的任務，這有損騎士的榮耀。也許自己要私下裡囑咐自己的扈從，要狠下心多鞭打幾下，盡快完成爵士的要求。

　　“菲利普騎士，你是不是在想，要不要讓你的扈從們狠狠地抽我的領民幾鞭子，盡快完成我的要求?”羅恩斜著眼看著菲利普。

　　“這……這個……”菲利普一下就尬住了。

　　“算了，我們出發吧，”羅恩長長地歎了口氣，“告訴你的扈從，即使無法完成我的要求，也不要傷害到我的領民。”

　　“是！”菲利普恭聲回答。

　　兩匹戰馬發出悠長的嘶鳴，向著東南方向的尤瑞托恩山脈疾馳而去。坐在馬背上，羅恩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捏出幾個淡青色的符文，不斷提高著坐騎的移動速度。緊隨其後的菲利普騎士依靠著精湛的馬術保證自己沒有掉隊，同時從腰間抽出一份地圖的副本，核對著二人前進的方位。

　　“羅恩爵士，按照這個速度，一個小時後，我們就能到達您所指定的位置了。”菲利普加快速度，趕到羅恩身旁大聲說道。

　　“知道了！再快點！”羅恩同樣大聲回答。由於二人的速度實在太快，風聲呼嘯過於強勁，二人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來保證對方能聽到。

　　“爵士！稍微放緩一下速度吧！馬撐不住的！”菲利普發現羅恩並沒有理解自己的言外之意，不由略顯尷尬地喊道。

　　“嗯?”羅恩放慢了速度，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坐騎。雖然羅恩對騎術很不精通，不過憑借著超凡者固有的強大感知力，他也能看出來這匹可憐的馬被自己的加速符文整的相當疲勞，汗流不止。他所釋放的符文固然只是普通的風系法術，但是魔力對普通生物的侵蝕性同樣不可小視，這點羅恩還是知道的。

　　“好吧，讓馬慢慢走一會。”羅恩歎了口氣，撤掉了自己的符文。

　　“請原諒我的冒犯。”菲利普同樣停下了馬匹。

　　兩匹疲倦不堪的馬緩慢地行走在原野上。羅恩面無表情，一個接一個的鷹眼術被他施展出來，仔細探測著周圍的環境。菲利普看著羅恩的動作，默不作聲，眼裡卻流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神情。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貴族。菲利普仔細思索著這兩天來羅恩給他的印象。

　　起初，這是一個狂妄傲慢自大無禮的混蛋;接著，

這是一個言而無信的敗類;再接著，這是一個富於洞察力的天才。現在，這似乎又是一個急躁而又不失縝密的法師。很奇怪，如此之多對立的特質集結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你那是什麽眼神?”羅恩收起了自己的法術，皺著眉毛看向了菲利普。鷹眼術不僅可以觀望遠處，同時對附近的情況也可以洞察得一清二楚。菲利普那小眼神看得羅恩發毛。自己該不會是遇見了一個基佬吧?

　　“嗯……”菲利普欲言又止。自己總不能說自己是在揣度這位爵士吧?這可是有違騎士守則的！

　　菲利普越是躊躇，羅恩就越是發毛。羅恩自認為是一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隻對女人有興趣，任何對他有興趣的男人都會被他人道毀滅！

　　“請恕我冒昧，爵士，”菲利普咬了咬牙，決定把自己的內心所想說出來，“我想問您幾個問題。”

　　“說。”羅恩不冷不熱地看著菲利普，拉著馬略微遠離了這個騎士一點。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菲利普膽敢對著自己表白，他立刻就用五火球神術把他燒成渣。

　　“您現在相當急躁和不冷靜，”菲利普慢慢地說道，“這似乎和您之前的表現差異極大。”

　　“是的，我很急躁，”羅恩回答，“這關系到我的領地和領民們的生死存亡。”

　　“您本不必如此急躁，”菲利普奇怪地說，“首先，您是一位法師，大可以離開這裡回到帝都去;第二，領民和領地只是您的一部分，您無需為此賭上性命的代價;只要您還活著，您的爵位、榮耀都不會消亡。”

　　“領主來自於自己的領地和領民，騎士，”羅恩推了推自己的眼睛，“你顛倒了我們之間的關系。”

　　“什麽?！”菲利普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羅恩面無表情，內心則泛起了一絲悲哀的波瀾。價值觀不同永遠是所有穿越者最大的悲哀，即使同文同種，同生共死，他依舊和這個時代、這個族群有著根本性的矛盾。

　　“為什麽?”菲利普追問道。羅恩的回答大大地出乎了他的認知，他迫切地想知道這位爵士的理由。

　　“時間緊迫， 我簡短地回答這個問題，騎士。”羅恩歎了口氣。

　　“貴族從何而來?”羅恩問道。

　　“上古時代，人類族群櫛風沐雨，餐風露宿，艱難在荒野中生存。在混沌的魔力環境中，部分天資優越的先祖覺醒了超凡之力，帶領人類開拓出了自己的領地，制定文字、歷法，研究耕種和冶煉。於是人們推舉這些先祖成為領袖和高貴者，自願臣服於他們以及他們的後裔，是為貴族的起源。”菲利普回答。作為一個騎士，這是他必備的常識。

　　“那麽，是貴族創造了他們的子民，還是他們的子民推舉出了貴族?”羅恩掃了一眼菲利普。

　　“嗯?！”菲利普一下子愣住，半天才反應了過來，“可是……”

　　“是貴族為他的子民耕種糧食嗎?是貴族為他的子民紡紗織布嗎?是貴族為他的子民采礦冶金嗎?是貴族為他的子民安營扎寨嗎?那些整天研究魔紋法術的初代貴族們，也和普通子民一樣自己耕地，收獲，烹飪，生活嗎?他們所必需的生活用品從何而來?誰提供的?他們是誰的後代?他們的後代融入到了誰之中?那麽我再問你，是誰創造了誰?”羅恩問道。

　　菲利普如遭雷擊一般停在原地，連馬匹都忘了驅趕。羅恩也沒有說話，停下了自己的馬。一時間，荒蕪的大地上，只有兩騎靜止不動的身影。

　　“好了，騎士，”估算了一下時間，羅恩有些不耐煩，“忘掉我剛剛說的一切。現在，加快速度，出發。”

　　“哦?啊！是，爵士！”回過神來的菲利普趕忙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