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魚兒上鉤了。羅恩心中竊喜，臉上卻仍然是那副風輕雲淡玩世不恭的表情:“這是我的榮幸，請問是什麽問題呢?”

　　“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會有些驚世駭俗，但我希望您能聽完。”福諾科恩坐回到了椅子上。

　　“請講。”羅恩毫不意外。

　　看起來，他和福諾科恩認識了不到一個月，居然能掏心掏肺到如此地步，相當得令人驚奇;然而，這裡面的關系，可都是羅恩運營出來的。無論是在地下通道中的救援行動，還是在福諾科恩迷茫時給予的點撥，他一直都在盡力塑造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只要福諾科恩把自己視作一個可以提供建議的人，自己的目的就達到了。

　　“從風暴意志佔領洛爾城以來，我越來越感覺不對勁了，”福諾科恩甕聲甕氣地說道，“以前的我們齊心協力，不分貴賤，面對人數是我們幾倍之多的帝國軍也毫不畏懼，我們深信我們能恢復極北群山的偉大傳統。然而，在佔領洛爾城之後，我們自己搞起了帝國的那一套，從上到下全都分配好了官爵，好多兄弟都找了小姐躲在城裡享樂，也不想打仗了，帝國軍也打不過了，各種亂七八糟的人也都混了進來。”

　　“在那之後，我們對帝國軍的戰鬥就沒有順利過，節節敗退，”福諾科恩敲了敲桌子，“羅恩先生，我知道，我們初期是打了帝國一個措手不及，還佔據了地利優勢，但我很清楚，我們自身的腐化才是戰敗的根源。我對此非常憂慮。”

　　望著面前焦躁猶豫的福諾科恩，羅恩心裡也是輕歎了一聲。不管是魔幻世界，還是前世所生活的藍色星球，這些事情似乎都高度地一致。

　　“福諾科恩先生，追求生活的幸福，是每個人的終極目標，但幸福的內容究竟是什麽，每個人都有所不同，”羅恩緩緩開口說道，“很顯然，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並不把所謂極北群山的光榮傳統放在心上。”

　　福諾科恩沉默了下去。不管是誰，在自己的偉大理想被一下子打破的時候，都得心碎欲裂。

　　“但這並不意味著您的理想是不正確的。”羅恩話音一轉。

　　“哦?”福諾科恩像是得到了救贖一般地看著羅恩。

　　“福諾科恩先生，這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目光都是極為短淺的，”羅恩站起身來，在房間裡踱步道，“他們碌碌無為，異想天開，目中無人，這並非他們生來愚鈍，而是他們畢生都不會參與到偉大的事業之中。”

　　“而您不同。”

　　“也就是說……”福諾科恩試探性地問道。

　　“您有權將自己的理想加在那些人的身上，因為您具備強大的力量，以及高尚的美德，”羅恩不緊不慢地說道，“難道所有帝國人都全心全意地支持帝國的開拓，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兒子送上戰場嗎?不，但帝國讓他們衣食無憂，他們就必須服從於帝國的偉業。”

　　福諾科恩再次沉默不語。

　　羅恩冷眼注視著他，也不再說話。他很清楚福諾科恩這樣的人，這種人一邊懷揣著偉大的理想，一邊也珍重著和夥伴們的友誼，也正因如此，他們才能成就偉大的功業。不過，現實是殘酷的，兩全其美純屬做夢，奢求每個人都與自己志同道合，那是愚者所為。

　　“羅恩先生，我知道了，感謝您的聆聽和建議，”良久之後，福諾科恩才再次開口，“那麽，請給我一點獨處的時間。”

　　“再見。”羅恩推了推眼鏡，轉身離開了這裡。

　　空曠的指揮室裡，福諾科恩孤獨地注視著掛在牆上的地圖。對於一個理想主義者來說，最殘酷的事就是理想和現實只能選擇其一。福諾科恩做夢都想和自己的夥伴們恢復極北群山的安寧，然而，夥伴們似乎一個個都拋棄了這個理想。

　　自己該把這個理想堅持下去嗎?還是放棄理想，和他們一起享樂呢?

　　就現在帝國咄咄逼人的態勢，似乎也沒有享樂的空間啊。

　　福諾科恩再次長長地歎了口氣。

　　房間外的走廊裡，羅恩笑著衝著奧莉安娜揮了揮手。

　　“如何?”奧莉安娜低聲問道。

　　“我已經盡了我的全力，”羅恩說道，“至於結果如何，那就看福諾科恩自己了。”

　　接著，羅恩就把他和福諾科恩的對話完完整整地重複了一遍。聽完了羅恩的講述，奧莉安娜和諾薩莉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

　　“那麽，你的真實答案是什麽?”奧莉安娜突然問道。

　　“什麽真實答案?”

　　“你對風暴意志的腐化的真正看法。”

　　“隊伍喪失鬥志，是正常的事情，”羅恩抱著胳膊倚靠在牆壁上，“奧莉安娜，正如我對福諾科恩所說的，這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目光短淺，碌碌無為，想讓他們理解偉大的事業，無異於癡人說夢。必須有人在後面鞭策他們，他們才會繼續前進。”

　　說到這裡，羅恩也是忍不住深深地在心裡歎了口氣。這種事，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見得太多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無非是人心的變化而已。祖先留下來的人生經驗，幾代之內就會被扔進垃圾堆裡，就連同一個人，在得到幸福之後，也會腐化得不像樣子。 真實世界不是講故事，不是一句“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就可以圓滿結束的。

　　“……你說得對。”奧莉安娜幽幽地說道。

　　“走吧，福諾科恩怎麽做與我們無關了，”羅恩搖搖頭，“我們可以找個時間開溜了，盡快去溪木鎮和盧卡斯會和。在戰場上我們的實力還不夠看，況且這裡是夢境，我們的行動毫無意義，盡快把主線任務做完才是靠譜的。”

　　此刻，在艾爾杜塞廢墟之中，一些不和諧的聲音也在緩緩響起。

　　“那些躲在廢墟裡的蠹蟲還在蠢蠢欲動，”海納澤爾孤獨地站在大殿中央，周圍的陰影裡一如既往地隱匿著圓桌的成員，“既然暫時沒有了和帝國作戰的必要，就盡快把他們解決掉吧。”

　　“這很困難，海納澤爾大人，”伊蓮娜的聲音回答道，“王在沉睡，而失去了王的庇護，進攻那些據點會損耗大量的兵力。我擔心這會成為推進下一階段大業的阻礙。”

　　“只要王醒來，他們都會死。”利薇婭悶聲說道。

　　海納澤爾沉默不語，思考著這裡面的利害關系。正如伊蓮娜和利薇婭所說的，能在黑霧裡隱匿五年的生者，其實力和意志都不會差到哪裡去，解決他們需要的代價相當不小。出於穩妥起見，她當然想把他們乾掉，畢竟大業不需要任何風險，不過如果進攻他們本身就是一種風險呢?

　　“海納澤爾大人，在此事上，我們能否尋求莉莉安大師的援助?”一個成熟的聲音響起。

　　“莉莉安把自己關在盡頭之塔裡，算了吧。”海納澤爾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