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正月十二。

　　每到寒暑假期回到家中，張大衛天天基本上都要睡到自然醒。但自從“困”在了河興村，不管他有多大的不情願，每天都不能像在家裡一樣“早晨從中午”開始了。

　　這幾天，張大衛根本不用設定手機鬧鍾，院子裡“自然醒”的雞鴨鵝狗豬等等，到時或者說是提前就會把他吵醒的，尤其討厭的就是扯著大嗓門兒“嘎嘎”喊的大鵝，感覺就像是趴在自己的耳邊吹喇叭一樣。自從最愛挑頭兒的“村霸”大鵝被燉了之後，張大衛感覺早晨能消停不少，但要想睡到中午也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平時他總會哈欠連天的，睡眠嚴重不足的樣子。

　　但張大衛怎麽也不會料到，正月十二早晨起床的“鬧鍾”，竟然是大姑張淑琴“嗷嘮”一嗓子——仿佛晴天打雷一般，嚇得他忽地就坐了起來。

　　王宇強這段時間每天起得早、走的也早，開車出去，大門就懶得停車下來再關。張淑琴起床後發現院門大敞四開的，就去關門。突然，她發現了對門老郭家的院門口不太對勁兒，仔細一看，她的肺都要氣炸了，轉身就風風火火跑回屋，推門就大聲吼道:

　　“王廣海！趕緊給我爬起來！”

　　憑空這一嗓子，不但張大衛被嚇得坐起來，把王廣海也嚇得一激靈，感覺到頭皮都發麻啊。

　　張沐和呂笛雅同樣被吵醒了，張沐睡眼惺忪地問:笛雅，大姐喊啥呢?

　　“好像是喊大姐夫呢。趕緊起來，他倆不會是吵架了吧?”呂笛雅說完就開始穿衣服。

　　張淑琴已經闖進了東屋，但吼叫聲讓西屋和後屋都聽得清清楚楚——

　　“又讓人欺負到家啦！這日子還過不過啦?”

　　“怎地啦?”王廣海急忙穿衣服，小心地問。

　　張淑琴怒氣衝天，喊:還能怎地?你耳朵塞豬毛啦?我說——又讓人家欺負，都堵到家門口兒啦！

　　王廣海一聽又嚇了一跳，忙問:什麽?劉三富和劉四貴又來了?

　　張大衛在西屋聽得真切，邊穿衣服邊琢磨:劉三富?劉四貴?又來了?什麽意思?

　　張淑琴喊道:借他哥倆十個膽子，再敢來我就劈了他！沒等病毒把他們傳上，我張淑琴就把他們老劉家全乾倒！

　　“那是誰啊?惹你發這麽大的火?”王廣海要聽答案得不到正面回答，想生氣又不敢，很是無奈。

　　張沐和呂笛雅跑進了東屋，張沐問:大姐，怎地啦?幹啥這麽吵吵巴火的啊?

　　“你倆怎也起來了?”張淑琴語氣緩和了一些，又說，“我喊聲兒大吵到你倆了吧?這也太氣人了——老郭家，這個死人家，兩口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早晨一出門，看到他家把院門外用柴草灰圍了個大半圓兒，把自己家封得嚴嚴實實。”

　　張大衛穿好衣服也湊了過來，依靠在門框上聽著。

　　王廣海又是一驚，說:啥?沒聽說村裡誰“老了”啊?

　　張大衛小聲兒問媽媽:我大姑父說的“老了”，是啥意思?

　　呂笛雅附在兒子耳邊說:這個“老了”，說的就是有老人去世了。

　　張沐笑了笑，說:這都是封建迷信的做法，大姐，你管這個幹啥?和咱沒關系。

　　張淑琴:要是真有人“老了”，他家這樣整，行，我能理解，為了防邪祟嘛。可現在防啥?肯定是在防疫情病毒啊！

　　“那——那就讓老郭家他們防去唄，礙著你哪根筋了?”王廣海一聽是這事兒，

又氣又笑，覺得張淑琴小題大做了，就埋怨了一句。　　這一句，又讓張淑琴炸了鍋——無疑於在滾油中倒進一瓢涼水啊。

　　張淑琴怒目圓睜，幾乎是指到了王廣海的鼻子上大喊:你就是個窩囊廢！你可以受這窩囊氣，我張淑琴不受！我還要好好養著我的肺子呢！

　　張沐去拉大姐，被她一把甩開。

　　“你不敢管?好，那你把王宇強給我喊回來，天天圍著野爹轉，真把家當成大車店啦?大車店走時還得打個招呼、吃住還能給錢呢！”

　　王廣海氣得鼓鼓的，有張沐和呂笛雅一家在，他不好發作。當然，要是平時——他也不敢發作，但他敢頂幾句嘴。今天這個場面他最清楚了，自己要是頂嘴的話，後果就是爭吵迅速升級，自己會更難堪。

　　張沐是最佳平事人選了，他說:大姐，你這話就說得重啦。再說了，不就是老郭家在院門口畫個圈兒嘛，一種封建迷信的東西，咱不理它不就完了嗎?至於你這麽生氣?犯不上。

　　張大衛也說:就是，大姑，生氣可不利於養肺啊，氣大特別傷肺。大姑，還是消消氣兒吧。

　　呂笛雅:就是，大姐，看給你自己氣那樣兒。來，喝口水。

　　呂笛雅去給找水，張淑琴接過杯子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然後說:我來氣是啥呢， 郭偉朋、趙莎這兩口子太不是東西了，門對門住著，過去我是給他們面子不願意搭理他倆，但也不能蹬鼻子上臉啊?上次背後議論張沐打舉報電話的，就有趙莎這臭老娘們兒，讓我喊一通兒老實了，過後我都沒找她算帳呢。

　　“這就對了，咱不和他們一般見識。要不，一天天的就會有生不起的閑氣。”呂笛雅接過張淑琴手中的水杯，放回窗台上。

　　張淑琴:這回不行，這倆家夥得寸進尺啊。用柴草灰畫了個大半圓兒，但你別過界啊?都畫過了路中間了，這是要把病毒往咱家逼啊！

　　張大衛憋不住笑了。

　　張淑琴:大衛你別笑，也別不信邪，關鍵這是要犯小人語啊。咱們家要是不出頭，村裡人就該覺得咱們好欺負了。就拿上次劉三富、劉四貴來吧，我要是不把他們鎮住，這倆鬼能老實——

　　“張淑琴——說說就得了，還沒完沒了了的。”王廣海提醒了一句。

　　張淑琴一下子就明白了，沒生氣，也不再往下說了。

　　張大衛心中本來就有疑惑，便追問:大姑，老劉家的人來咱們家幹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張淑琴一擺手，說:那是去年的事兒了，你沒來我們家你知道啥。不說這個——還說老郭家，我發狠了，一會兒我就整一大簸箕柴草灰，我不但把咱們家圍個大大的圈兒，而且還要畫上箭頭，直接射向他們家——

　　“大姐，你可算了吧。這麽鬥來鬥去的多沒意思啊。”張沐皺著眉頭說。

　　張淑琴:不行，不能讓他們欺負著！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