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李寶學真的聽媳婦話，打電話向村領導“請示”。馮元一聽就毫不客氣地製止了，說道:寶學，你可不能胡鬧啊！

　　恰巧駐村第一書記黃文就在馮元身邊，馮元的手機音量很大，他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就說:馮書記，手機給我，我和老李說。

　　黃文說:老李你好，我是黃文啊。

　　“黃書記你好，你什麽時候來的啊?”

　　“我嘛——起大早來的。這回啊，還不走了呢。對了，你剛才說的事兒呢，肯定不行。上面已經有明確要求了，現在是防疫的非常時期，紅事停辦、白事從簡！希望你能給予理解和配合。”

　　李寶學強忍著笑，無比遺憾地說:黃書記，我們聽你的，只是老爺子一輩子也就過一把八十大壽，我們當兒女的——唉，放心，我李寶學舉雙手支持你和馮書記的工作，絕對響應號召，不給防疫工作添麻煩。

　　“那就謝謝你啦。老李，你的孝心我們都知道，但特殊情況就得特殊處理啦，相信老爺子也能理解的。你能打電話和村裡請示，說明你是有覺悟的、負責任的。所以，為了防疫大局做出了犧牲，也是值得稱讚的。”

　　李寶學得了便宜又賣了乖，非常高興，直向魏娟豎大拇指。

　　魏娟笑得眼睛都沒縫兒了，說: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

　　李寶學:你說得非常對。只是——我還真希望來幾桌人，好好慶祝慶祝。這段時間互相不走動，可憋壞了。這哪是過年啊?簡直就是……

　　魏娟狠狠地踹了李寶學一腳，說道:真是哈巴狗上轎——不識抬舉！

　　…………

　　在鄉村，為老人祝壽是一件大事，一般都逢十而過，比如五十、六十、七十、八十，如果是九十或百歲，那就更為隆重了。至於祝壽之日，有的人家會選擇在老人的生日這天，但大多數人習慣選擇在正月，可能是考慮到這時候家裡人聚得齊、外人又有空閑吧。比如是六十整壽在正月初六過，七十初七過，八十自然就初八過了。既有新春之喜，又有長壽祝福，可謂雙喜臨門。

　　張淑琴還在因為不能赴宴而耿耿於懷，磨叨著:老李家這回可掏上啦，禮是一分錢沒少收，吃喝一分錢沒搭，乾掙啊。估計滿世界只有李寶學和魏娟這兩口子在念疫情的好兒。

　　王廣海瞅了她一眼，說:你這人，怎就沒完沒了啦?真讓你去吃，你敢去啊?再說，你去了還能吃回一個豬肘子啊?

　　“那可沒準兒。我帶著我大侄子去，不吃回一個豬肘子，也吃他兩個豬膀蹄，總之是隨了禮金就不能虧著。”

　　“大姑，我可不和你去。”

　　“就是，大衛是大學生，跟你丟不起那個人。”王廣海說完就走了，回頭又說，“我去村部看看廣播啦。”

　　“去了就別回來！正好晚上燉大鵝，少一個爭嘴的呢！”

　　呂笛雅笑了，問:大姐，農村現在這種隨禮的事兒還挺多啊?

　　“多?那不是一般的多，簡直就多得沒邊兒了。結婚的紅事和死人的白事不說，其他的像婦女生孩子，老人過生日，再加上過壽，孩子當兵、考上大學，搬家、買汽車，一大堆啊，都請客。去了就得隨禮，沒有空手白吃的。”

　　張沐:這種大操大辦、隨禮成風的情況，應該管一管啦，不符合新農村建設的要求。現在的鄉村振興戰略裡專門有一條就是“鄉風文明”……

　　“你說怎管?你家有事兒我隨禮了，我家有事兒就不讓辦啦?總得讓我把隨出的禮往回收一收吧?禮尚往來，

人之常情。”張淑琴無可奈何地說，“我就盼著王宇強趕緊結婚呢，可這小子不著急啊。”　　呂笛雅又問:那要家裡孩子還不到上學、成家的年齡，再沒有老人啥的，怎麽辦?這些年就白隨了?

　　張淑琴笑了，說:為了見到回頭錢兒，那都有招兒。說出來你可能都笑話，去年，前屯的老田家，家裡老母豬下崽子，還擺了三桌呢。

　　張大衛撲哧一聲笑了。

　　張淑琴:你還別笑，這是真事兒。去的人也沒空手。老田家說得好啊，得給老母豬下奶，保準各家都六畜興旺、肥豬滿圈。

　　張沐搖了搖頭，說:這都瘋了。

　　“後屯老吳家，據說是有一次上市裡，不知道抽什麽獎，中了二百塊錢，回家後還請了幾桌，說是讓大家都沾沾喜氣。你想，這喜氣有白沾的?不隨禮好意思咧著大嘴去吃席嗎?”

　　呂笛雅:隨來隨去，把這人情都隨淡了。應該借著這次疫情的機會，好好整整這股歪風邪氣。

　　張淑琴:能不能整住先不說， 反正李寶學兩口子肯定是偷著樂呢。

　　張大衛放下手機，說:大姑，你這個彎兒還沒轉過來呢?就算老李家真請客，你啊也不能去，安全第一。人員密集的地方，是最危險的。這次的這種病毒主要傳播途徑就是呼吸道飛沫傳播，也可以通過接觸傳播。說白了，就是離他人越遠越好，別湊近乎，互相都安全。

　　張淑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攏了一下張大衛的長劉海，說:大姑聽你的。現在啊，好多人在家都悶的紅眼了，恨不得幾家湊到一塊大吃二喝幾頓呢。老李家那個——我只是隨便說說，咱們可不湊那個破熱鬧……

　　張沐:大姐，你說的意思是，現在大家都在家裡圈不住了，都要蠢蠢欲動?

　　張淑琴:農村人可不像你們城裡，下班進屋房門一關，就對外界不聞不問了，甚至對門兒是誰都不認識。在農村那不成了灶坑裡打井、房笆上開門了嗎?特別是大過年的，都想著親朋好友串一串、聚一聚，要不，我怎麽那麽盼著你們來呢?

　　張大衛插話:不但來了，還走不了啦！可遂了某些人的心願！

　　張沐:滾蛋！

　　張淑琴:這疫情，趕緊結束吧。不然啊，真容易把一些人憋悶瘋嘍。

　　張沐若有所思。

　　…………

　　張大衛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玩遊戲，呂笛雅幫著張淑琴收拾廚房。張沐拿著手機鼓鼓搗搗的，神情專注。

　　過了好一陣子張沐才放下手機，長籲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張大衛的遊戲中傳來打打殺殺的聲音。他皺了皺眉，走出了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