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正月十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此話不假。
對於馮元來說,剛剛過去的元宵節可謂驚心動魄,所以,正月十六的早晨,他就沒有起得那麽早。最關鍵的是,自己家裡的熱炕頭兒,就是比睡辦公室的小床舒服。
吳彩鳳在廚房裡忙活著,熱氣騰騰的。趁進屋取暖壺要灌開水的機會,她推了推馮元,說:哎——哎——還不起來啊?你看看都幾點了。
馮元眯縫著眼睛問:幾點了?
“七點多了。剛才,黃文都在村裡廣播裡播了好一通了。”
“這小子,自己睡不著還折騰全村人都別想睡啊。唉——睡來睡去,還是自己家的炕頭兒最得勁兒了。”
馮元說完開始大幅度地伸上了懶腰,吳彩鳳照著他的胳膊給了一巴掌,把馮元打得愣眉愣眼的。
“打我幹啥?”
“我問你,你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你還在誰家炕頭兒睡過?”
馮元氣得笑了,說:你啊——心太歪!我能去誰家睡?還不是睡辦公室那破床,就算插著電褥子,也沒有家裡熱炕暖和。
吳彩鳳這才露出笑臉,說:這還差不多。我醜話說到前面,你要是亂上炕的話,我肯定不會輕饒你!到時,我就往鄉裡一跑告你去,讓你在全鄉都出了名,成為那種什麽什麽的“網紅”。
“哈哈,看來,我馮元可沒那個福氣啦。”
“好啊,看來你還真動了那個心思,看我不再給你幾巴掌。”
吳彩鳳說完又伸出了手,馮元趕緊跳到炕裡躲閃著。
“別鬧了,我趕緊穿衣服,得去村部接齊院長和黃文來家裡吃飯呢……”
吳彩鳳就是一怔,說道:不好意思——我剛才就看到宇強把車停在咱家門口兒了,我想告訴你,一轉身就忘了。
馮元:你這敗家娘們兒!真是屬耗子的,撂爪兒就忘。
“哎呀——是不是給你臉了?還敢這樣說我?”
馮元見吳彩要生氣,趕緊求饒道:對不起,對不起,末將說錯了,請“主公”饒過。待我接他們二人回來,飽餐戰飯後,還要與那小小的病毒決一死戰!
“快別跩詞兒了,趕緊去吧。飯可都做好了。”
“多謝娘子——”
…………
張大衛“一戰成名”,協助齊久仁順利完成了劉三富的闌尾切割術,在河興村差不多引起了轟動。人們通過微信和電話傳遞著信息,這是疫情期間,不然肯定會聚在一起大談特談了。
王廣海和張淑琴都接到了好幾個誇獎張大衛的微信,高興得合不上嘴兒。正月十五晚上,家裡燉大鵝又增加了一條理由:除了慶祝元宵節外,更重要的是祝賀張大衛首次為患者做手術旗開得勝。盡管張大衛一再解釋自己只是個助手,主要工作都是齊院長完成的,但家裡人就是固執地認為他比齊久仁還“多了一手”。
特別是張淑琴,還振振有詞地說:助手也不是誰都能當的,包百歲當了大夫那麽多年,他都不配當這個助手!還有啊,如果沒有你,齊久仁就是再能耐,這手術也做不了。如果手術做不了,劉三富的闌尾一穿孔,這人就交待了——你對劉三富那是有救命之恩的。這要擱過去,他得提上四合禮來咱家裡,是要給你磕頭謝恩的。
“大姑,你可別嚇唬我了。”張大衛被說得哭笑不得。
張沐當然會抿著嘴兒樂,說:大姐,沒你說的那麽嚴重。大衛是學醫的,是未來的醫生,這麽做,是他的職責所在。治病救人,不是圖人家謝恩回報的,更不想讓人家給磕什麽頭。
呂笛雅也笑著說:就是啊,大姐,這話可別和外人說。萬一傳得添枝加葉了,大家真以為大衛是這麽想的,那對大衛影響可不好啊。
張淑琴:放心吧,你大姐能分得出裡外拐,只要對我大侄子不利的話和事兒,我就不說也不做。
張大衛這才露出真心的笑,說:大姑、大姑父,這事兒吧,真得低調一些。畢竟我目前還沒有執業醫師證,給人動手術更是不合法的。所以,不要和別人說得太多。手術時要不是有齊院長在,我再大的膽兒也不敢上手啊。
張沐:話分怎麽說。特殊情況嘛,也可以理解——但——法律不會講這些情面,我覺得——大衛說得在理。
王廣海:咱們就是在家說說,出去隻字不提還不行嘛?挺高興的事兒,可別整壓抑嘍,來,乾一上杯!
於是,王家元宵節的晚宴不但豐盛,而且氣氛和諧美滿,大家頻頻舉杯——包括張大衛。
所以,正月十六的早晨,張大衛就有些貪睡了。王宇強走時他也不知道,張淑琴和呂笛雅準備早飯,手腳都比以前輕多了,拿什麽東西都是輕拿輕放,生怕弄出響動而影響了張大衛的休息。
張淑琴從碗架最裡面拿出一個大鵝腿兒,笑呵呵地給呂笛雅看。
呂笛雅:大姐,這是昨天你特意留的啊?
“是啊。昨天大家喝酒喝得厲害,我一想大衛就吃不好,就偷摸給他留的。一會兒我掛點兒糊,給炸一下,肯定好吃。”
“你就慣著他吧。他都多大了?”
“多大也是我們的孩子。而且,是有出息的孩子,誰不心疼啊?”
張淑琴的話是發自內心的,滿滿的關愛,說得呂笛雅心裡酸酸的,眼淚就要往上湧。她對這位大姑姐更增添了幾分敬重。
呂笛雅:我去叫大衛起來吧。
“讓他再睡一會兒吧。昨天又做手術,又給全村測量體溫,然後還去觀察劉三富,折騰得夠累的了。昨天晚上,他大姑父又逼他喝了一些酒。這個王廣海,連孩子也逼酒……”
“都是高興的事兒嘛。”
張淑琴和呂笛雅在提到張大衛的時候,村裡很多人家也在津津樂道,總覺得這個大學生真是了不得,人家的大學真是沒有白念。
張淑琴抬眼看向院子,發現有個人人影晃晃蕩蕩的。雖然捂著大口罩,但他仔細一看,竟然是劉四貴。
張淑琴警覺起來,說:這小子來幹啥?不會是又來找麻煩了吧?
呂笛雅也眯縫著眼睛瞅著,說:他的手裡好像還拎著東西——大姐,不會是劉三富出啥問題了吧?
“不行,我得操家夥把他趕出去!敢來找後帳,看我整不死他!”
說完,張淑琴隨手提起菜刀就往外跑。
呂笛雅嚇得心臟怦怦直跳,趕緊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