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說過,貴族們根本不在乎你怎麽怎麽樣,他們只在乎你的身份,只在乎你是不是個貴族。
此刻的安德魯覺得那些人恐怕確實沒有說錯。
這些貴族真的是太傲慢了。
不過,或許是格雷福斯的姓氏至少還有點用處,也或許是科倫莫家在貴族中就像他們自己所說的那樣是對人更加友善和熱情的一類……
總之,現在看來,喬治少爺和科倫莫夫人的人品應該還是很不錯的,至少當安德魯提出自己的請求時,他們並沒有不屑一顧。
這讓安德魯極大的放下了心來。
“瑪琳,讓仆人把我和格雷福斯先生的午餐放到書房裡去,今天中午我們會在那裡吃飯,阿福,幫我們的客人準備一間客房,我想他在享用午餐之後應該會很需要休息……”
門口忽然出現了查爾斯子爵的聲音,似乎是“剛巧經過”的子爵大人在下達了指示之後,便消失在了偏廳之外。
盡管查爾斯子爵出現的時間很短,但這已經足夠達到一錘定音的效果了,在得到丈夫的指示之後,瑪琳夫人道了個歉就離開了偏廳。
而喬治少爺也有些尷尬的看著安德魯說道:“呃……父親在傳喚你了,要我帶你去他的書房嗎?”
安德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他看了一眼正在散去的仆人,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想麻煩這位讓他感到很別扭的貴族少爺。
“我帶你去吧,反正誰來不是帶路呢?這邊請,格雷福斯先生。”
喬治也很明顯知道他給安德魯留下了一個並不夠好的印象,盡管安德魯的態度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但良好的家教和理虧在先讓他依舊擺出了足夠禮貌和客氣的姿態。
“謝謝您,喬治少爺……”
事已至此,安德魯也不好推脫或是拒絕,他隻得點點頭,跟著喬治來到了查爾斯子爵的書房。
一個古色古香的書房,裡面彌漫著一股恰到好處的熏香味,而且這香氣很提神,查爾斯子爵此時正坐在他那堆滿了文件的寬大書桌後面擺弄著一把左輪手槍,而福克斯先生正在把午餐擺在書房另一邊的茶幾上。
“父親,我把格雷福斯先生帶來了。”喬治說到。
“嗯,謝謝,去陪你母親吃飯去吧。”子爵並沒有抬頭看向他的兒子,只是點了點頭說到。
這讓喬治有些失望,他看了一眼安德魯,便離開了書房。
在沉默之中,福克斯也利索的擺完午餐,立在了子爵的身後。
這時候,查爾斯子爵才開口問道:
“你叫安德魯,對吧?你的父親曾經在給我寫的信件中提到過你。”
“是的,我叫安德魯,安德魯·格雷福斯,子爵大人。”看著子爵手上的那把手槍,安德魯隻感覺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
“除了這把手槍,你還有什麽東西能夠證明你是安德魯·格雷福斯?”查爾斯子爵抬起頭來,用有些玩味的眼神盯著安德魯。
“……我父親說他在帝國陸軍裡當過10年兵,您是他的倒數第二位連長,並且他在您當連長的兩年時間裡救過您11次。”
話到這裡,查爾斯子爵的表情頓時就有點掛不住。
“咳咳……好的好的,你確實是那老家夥的兒子,我知道了,就到這裡吧。”
安德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現了錯覺,一直擺著撲克臉的福克斯先生似乎都露出了一絲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在我的印象之中,
那老鬼可是在阿庫塔斯坦那鬼地方蹦躂了8年多都沒死的,否則他也不可能獲得那枚勳章……所以,老家夥出了什麽事兒?讓這個從來都不知道求人的人居然派你來找我求助?”查爾斯子爵又開口問到。 安德魯沒有絲毫的隱瞞和扭曲事實,把父親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向子爵敘述了一遍。
不過和他預想的不同,查爾斯子爵在聽完敘述之後只是挑了挑眉毛,並沒有和索爾茲伯裡先生一眼露出什麽憤怒的表情。
甚至,連一絲的關心的態度都沒有。
這讓安德魯的心底有點發涼。
子爵繼續把玩起手槍,卻是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你是什麽時候學會用槍的?”
“8歲……11歲的時候我父親開始帶我去打獵。”
安德魯漸漸開始焦躁起來,他不明白這位閣下到底想表達什麽,為什麽不直接進入正題?
是因為他不想幫忙嗎?哪怕父親救了他11次,他依然要忘恩負義?還是說這裡面其實有什麽麻煩?就連他都做不到,所以不好意思開口?
可不管怎麽樣,他依然得耐著性子繼續回答下去。
在艾布裡登16年的生活教會了他,如果他必須得面對一位自己無力反抗的人,那麽他就應該保持耐心,理智,還有謙卑。
查爾斯子爵意味深長的看了安德魯一眼,然後繼續問道:“11歲……你打獵一般用的是什麽槍?”
“馬提尼·恩菲爾德……Mk.III軍用版……”
“馬提尼嗎……呵呵,這可真是一種讓人印象深刻的武器……”聽到“馬提尼”這個詞匯,查爾斯子爵會心一笑。
“當初我記得是在……阿納爾德巴附近?如果我當初不是在那挨了一枚.577子彈,我恐怕還沒那麽快就能回國……說起來安德魯先生,當時還是你父親把我背回拉法的,我當時都以為自己要交代在那裡了,這把手槍也是在那時候交給你父親的。”
安德魯並不太關心子爵閣下與馬提尼·恩菲爾德步槍的恩怨,不過關於父親的話題倒是讓他的眼睛裡多了一絲希望。
“這麽多年過去啦……步槍的口徑從577改成了450,現在又換了新槍,統一了303的口徑……以後說不定還會出現300,甚至200呢……明明子彈越來越小,可殺傷力卻越來越強了……”
查爾斯子爵的話題又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這讓安德魯再次焦急了起來。
這位閣下到底想不想幫助父親?他現在只希望子爵能夠來個痛快點的……
“昨晚你在離開車站之後……為什麽要殺那兩個人?”
或許是安德魯在內心中的祈求靈驗了,子爵大人還真的給他來了個痛快的,盡管……這絕對不是安德魯想要的痛快。
不如說,此刻這位18歲年輕人就彷如心臟上挨了一枚.577子彈一樣,整個人都陷入了極寒的顫栗之中。
為什麽?
安德魯無比的確定昨晚在打死那個老大和維斯的時候周圍根本就沒有目擊者,就算沃特跑了自己也根本沒有露臉,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那件凶案是自己做的。
可是……這位查爾斯子爵……他是奧林匹斯眾神嗎?他為什麽會知道自己昨晚殺了兩個人?
安德魯陷入了極度的緊張和恐慌之中,一時間都忘記了呼吸。
直到肺部因為缺氧開始疼痛,這時候,他才回過神來,並連續深呼吸了好幾口空氣。
“請允許我解釋。”
安德魯默認了自己殺人的事實。
他並不打算隱瞞或是狡辯,既然查爾斯子爵已經把他和昨晚的槍戰關聯了起來,那麽他相信查爾斯子爵應該是有足夠證據的。
子爵做了繼續的手勢。
“子爵大人,如果您能夠查到那兩個人的身份的話,您應該就知道,那兩個人是來自格蘭堡,而且……是被勒令強製服役的人。”
子爵看了一眼福克斯先生。
“是這樣的,老爺,前段時間安全部頒布了一道密令,他們要求全國范圍內所有的流氓,無賴必須要在7月底之前加入軍隊,否則就以逃兵罪論處……因為這件事情可能會在社會上引起不太好的反響,所以才沒有大張旗鼓的進行。”福克斯先生說到。
查爾斯子爵微微揚起眉毛點了點頭。
雖然是一幫人見人恨的地痞流氓,可同時勒令這全國加起來恐怕有幾十萬人的惡棍們去參軍的話,那恐怕確實是會出現一些動蕩的。
不過……
“帝國軍隊什麽時候需要哪些惡棍流氓來打仗了?”
子爵有些無法理解,帝國軍隊可一直都是以高紀律性,高軍事素養而聞名於世,這些地痞流氓除了拖後腿他們還能做到什麽?
“說是加入軍隊,其實軍部是打算把這些人送去戰爭勞工營,根據他們的預測,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會有很多高強度的非戰鬥工作。”福克斯先生繼續補充到。
“哦,那就沒問題了……”
聽到這個結果,查爾斯子爵的心一寬,然後看向安德魯,並朝他做了個繼續的手勢。
安德魯被這一番打斷弄得思路有點亂,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話語之後繼續說道:
“呃……他們是被巴克委托來藍堡阻止我見您的……當然,其實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前往埃爾弗普乘船逃往新世界,但是我聽他們說,他們打算在前往埃爾弗普之前找到我,並在我身上乾一票,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把他們先打死了?這樣的話語在法律面前可站不住腳,小子。”查爾斯子爵露出了一個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的笑容,在那微微搖著頭說到。
安德魯表情焦急的撓了撓頭。
“子爵大人!昨晚其實還有一個人逃走了的!只要把他抓住,一問事情就明白了!我只是在進行正當防衛,而且他們本來就打算背叛祖國……”
對於這樣的辯解,查爾斯子爵只是表情平淡的聳了聳肩。
安德魯咬緊了牙齒,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個溺水者,一個正在做無用掙扎的溺水者……
此刻的他隻覺得自己的父親信錯人了,既信錯了這位子爵,又信錯了自己……
這個查爾斯子爵根本就沒有要幫助他的意思,而自己這個做兒子的,明明父親的狀況是那麽的危險,他為什麽還要沒事去惹事呢?
這下,就連他自己也栽了……
對不起……父親……
在接受了這樣的現實之後,安德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大人!我願意接受法律的公正!但是子爵大人,我的父親在戰場上救過您的性命,而現在他非常的需要您的幫助,也請您幫助他得到應有的公正!”
在強打起精神說完這最後的一句話之後,安德魯就陷入了極度沮喪之中。
他感覺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父親了……
可查爾斯子爵卻揚起眉毛,嘴角一扯,然後一臉感到有趣的笑了起來。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孩子……”
“阿福,等會幫我打個電話給查爾頓伯爵,告訴他,我替比利·格雷福斯作保,讓他通知格蘭堡貴族院把那老家夥放了吧……還有,再打個電話給‘夫人’,告訴他們藍堡的案子已經解決了,不需要他們繼續保持關注了……不過記得讓他們通知一聲安全部,告訴他們在羅先夏的艾布裡登,有個叫做巴克的人,如果巴克不在他們的記錄裡,就讓他們把這個巴克也登記上吧。 ”
查爾斯子爵絮絮叨叨的向福克斯先生傳達了他的指示,而對面,此刻的安德魯真的不知道自己該使用什麽樣的表情和心情了。
和這位子爵大人對話,那就好像是在一艘正在經歷暴風雨的小艇上一樣,總是讓人感到那麽劇烈的跌宕起伏,而到了這最後的最後,這幸福卻又來得太過突然……
“是的,老爺……請問格雷福斯先生,那個陷害了你父親的巴克,他的全名叫什麽?”福克斯先生點了點頭,向安德魯問到。
“羅布森……他叫巴克·羅布森……”
得到回答的福克斯先生第一次對安德魯露出了微笑,他朝子爵和安德魯躬了躬身,便離開了書房。
“啊,喬治小少爺,這個時間您應該在吃午飯才對……”
門外傳來了福克斯先生的聲音。
“喬治!進來!”子爵有些生氣的大吼了一聲。
喬治表情慚慚的走進了書房。
“你是這個家的次子!除非你哥哥死掉,否則我是不可能讓你接觸任何家族核心事務的!同樣的話你還希望聽我對你說幾遍?”子爵用很嚴厲的語氣責備到。
喬治不敢抬頭,也沒敢接父親的話,他只是悄悄的瞅了一眼安德魯。
這個看起來很唯唯諾諾的鄉下小子,居然昨晚開槍打死過兩個人?
這讓喬治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而此刻正在被喬治瞅著的安德魯,他在經歷過憤怒,失望,慌亂,迷惑,激動,喜悅之後,現在正陷入一種莫名的惶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