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帝國製造的150mm艦炮開火的聲音並不響亮，甚至聽起來還有些沉悶。

　　但當炮彈劃破空氣飛過來時，那如同哨聲一般的淒厲尖嘯卻讓所有人的腦海裡如遭重錘猛擊。

　　“開炮了！他們開炮了！”

　　還是如幾分鍾前一樣的詞兒，如幾分鍾前一樣的表情，不過現在的喬治至少不像剛才那麽慌張了。

　　喬治話音剛落，福克斯號船頭前方的海面上就被掀起了一團水花，這艘商船也頓時一陣震動，甚至因為爆炸嚴重擠壓了海水，就連船艏都略微有些上揚了起來。

　　從駕駛艙裡，安德魯可以看到在船首那裡，很多人都毫無準備的被摔倒在了甲板上，不過被布置在那裡的兩架機槍卻並沒有被動搖。

　　駕駛艙內，舵手抓著舵盤的雙手有些顫抖，不過理查德船長就站在他的身邊，傲然如松一般的挺立著身軀。

　　“保持航向，前進三……克拉克先生，派個人到我們左舷主探照燈旁待命。”

　　克拉克抬起手把檔位往前推到頂，然後在考慮了一會兒之後，看向了身後一個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水手。

　　那水手一臉堅毅表情的點點頭，走出了駕駛艙。

　　這時，駕駛艙上方的一台機槍響起了開火的聲音。

　　“現在就開火?”安德魯微微揚起眉毛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的抬起頭，當然……那裡只有天花板。

　　“是萊頓先生?不……那個位置是哈裡斯先生?看來他很有自信啊……現在開槍……早了點啊……”理查德船長咕叨了一聲，舉起了手中的望遠鏡。

　　現在兩艘船的距離還沒進入3km，雖說馬克沁機槍並不是打不了這麽遠的目標，但這已經不在有效射程內，精度和子彈威力都會低的可憐。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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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梅爾號上，卡塞爾的水兵們也被他們左舷2炮主炮忽然開火的動作給弄懵了。

　　“誰讓你們開炮的?”

　　一名中尉軍官從廓炮後方的船艙裡一臉怒氣的跑了出來。

　　“中尉！那並不是什麽商船！那是偽裝軍艦！一枚高爆彈裝填！瞄準敵艦艦橋！”觀察手弗雷德裡希一邊報告，一邊指揮著炮組成員們想要繼續進行作戰。

　　“住手！停下來！這是越權行為！你們這是在違反軍法！”中尉有些氣急的揮舞起手臂大叫到。

　　“可是中尉……”

　　弗雷德裡希也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些機槍明明就在那裡，現在雙方的距離已經這麽近了，只要舉起望遠鏡就能看到那些致命的武器……

　　突然，上層甲板上響起了代表開火的警鈴聲。

　　這是弗蘭茲上校下達開火命令了。

　　“一枚高爆彈！左偏6°，抬高2°！立即開火！”弗雷德裡希也不管中尉了，立即下令炮組成員開火。

　　此時反倒是克裡斯托爾從炮位上跳下來撲倒了弗雷德裡希，然後大吼了一聲:

　　“機槍子彈！”

　　是的，機槍子彈。

　　在經過3km的長途跋涉之後，已經肉眼可見的機槍子彈朝他們所在的2號炮位襲擊了過來。

　　這些可怕的黃銅小玩意兒就如同一群嗜人的胡蜂一樣密密麻麻的撞向2號炮位和其周圍的船體，打在金屬船殼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而2號炮位上的炮組成員們則雞飛狗跳的從火炮上跳了下來。

　　正抱著一枚炮彈的輸彈員直接跑到甲板邊把炮彈扔進了海裡，

然後轉過身來拉住地上趴著的克裡斯托爾和弗雷德裡克就朝火炮後面拖，其他人在跳下火炮之後也要麽躲在火炮那龐大的身軀後面，要麽拚命的朝艙門裡跑。　　而那位剛剛還在訓斥部下的中尉，他的反應不算快，但當子彈襲來的時候，他迅速跑到彈藥箱那裡，一把拉起了彈藥箱的鐵門。

　　接著，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小腿似乎被蜜蜂叮了一下……

　　微微一麻，緊接著開始發熱，發燙，然後一股涼意開始席卷中尉的大腦，痛覺也越來越強，強到難以承受……

　　“啊——！我中彈了！”

　　中尉一臉痛苦的倒在了地上，鮮紅的血液正緩緩流淌到甲板上。

　　弗雷德裡希底下身子探出頭，把距離他並不遠的中尉拉回了火炮的後面。

　　該說他們還是比較幸運的，因為子彈飛過來的距離太遠，所以後續的動能並不足以讓那些子彈快速的反彈，否則就以廓炮這個炮位的構型，他們全都得被在這個小小空間內到處飛濺的子彈打死。

　　中尉閣下也是倒霉，能被一發從3km外射過來的子彈準準的命中小腿……

　　總之，2號炮位就這麽被牛到不能再牛的哈裡斯給壓製住了。

　　不過，其他三個炮位卻正在開火，還有梅梅爾號首尾的那兩門88mm速射炮。

　　這些最長也只要12秒鍾就能發射出一發炮彈的火炮，它們的炮彈在海面上橫飛，不斷的襲擊著脆弱的福克斯號。

　　時而有一發炮彈會命中福克斯號的船首發生爆炸，火光衝天，時而一發炮彈會從福克斯號的側舷被彈飛出去，時而一枚炮彈會落在福克斯號前方的海面下，總是能掀起巨大的水花並且讓福克斯號發生強烈的震動。

　　“船長！我們的船速在降低！船首恐怕已經開始進水了，以這艘船的結構強度恐怕撐不住一分鍾的……”那巡洋艦級的，連綿不絕又無比強大的火力讓克拉克感到膽寒。

　　“可怕的火力……”理查德船長咬了咬牙。

　　作為一名和平時代的水兵，他和他所服役的納爾遜號裝甲巡洋艦從未與真正的戰艦正面交戰過，所以……

　　說實話，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認識到原來一艘巡洋艦的火力居然能有這麽可怕……

　　現在的他總算知道自己剛剛的計劃到底是有多麽的愚蠢了……再這樣下去，這艘福克斯號恐怕撐不過兩分鍾的……

　　可是愚蠢又能如何?他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保持航向和航速！繼續向他們靠近！給我們的機槍和探照燈爭取距離！”

　　理查德船長只能咬著牙，讓這艘船上的所有人繼續艱難的硬頂著這難以承受的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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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號炮位已經快完蛋了，所有人都被那該死的機槍壓的頭都抬不起來，甚至除了中尉之外，還有一名裝填手和後備組員也掛了彩，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這個炮位估計就要廢了。

　　所有人都在罵著卡塞爾帝國海軍部的人……

　　到底是哪個該死的蠢材設計的這種炮位?明明是主炮為什麽連個炮盾都不加?

　　“一群該死的蠢貨！打那些機槍啊！把那些該死的機槍打掉啊！”

　　依然被壓在火炮後面動彈不得的弗雷德裡希正在那裡放聲大罵。

　　卡塞爾帝國的士兵是這個世界上最有紀律的士兵，卻同樣也是最不知變通的士兵，所有能開炮的艦炮此刻都在遵守弗蘭茲上校的命令攻擊著福克斯號的水線，卻根本沒有人想到去攻擊那艘船上的武裝……

　　那艘船可是在不斷的靠近啊！一旦真的靠近了，靈活而且火力持續的機槍可是比艦炮更加可怕啊……

　　一想到那些黃銅做的小玩意兒會在這個不大的炮艙裡到處飛快的亂跳，然後鑽進每一個炮手的身體裡，弗雷德裡希就感到渾身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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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的……我們要完了……我們要完了……該死的……”

　　曾在藍堡的家裡口口聲聲說要參軍的喬治，現在他大概是再也不會提什麽參軍的事情了。

　　沒有真正參與過戰爭的人，誰都不可能體會的到戰爭究竟能有多麽恐怖……

　　更別說那些首次參戰就是在一艘脆弱而且沒有武裝的商船上面對一艘軍艦的人了。

　　不過安德魯是個例外。

　　此刻，他恐怕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究竟有多亢奮。

　　而且按照他的估算，現在還不算完蛋。

　　此時，兩艘船的間距大約是3km，福克斯號因為船首朝敵，受彈面積小，所以再堅持個幾分鍾總歸是可以的，雙方的距離還能進一步減小……

　　如果福克斯號上的機槍組不在這段時間內被炮擊全滅的話……

　　不過……

　　“理查德先生，他們好像一直都在攻擊我們的船首?”又是一次炮擊引發的震動讓安德魯趔趄了一下，他扶住身邊的牆壁之後，向理查德問到。

　　“是的，我估計他們的目的就是讓福克斯號大進水來降低船速，然後他們可能會用魚雷來擊沉這艘船。”理查德船長點了點頭回答到。

　　說實話，現在的船長著實有些納悶。

　　隨著敵人的攻擊越來越強，就連他自己都有些拿捏不住了，可這個混小子……他為什麽能這麽鎮靜?

　　要知道在這種狀況下，向喬治和安德魯這種無事可做的人，反而是最容易陷入恐懼和焦慮的……

　　總之，不管安德魯現在到底是個什麽心態，時間依舊在一分一秒的過去，經過持續的炮擊福克斯號的船首損傷嚴重，這艘船的船頭已經開始在下沉了，就算是全速前進，她的航速也降低到了10.3節，不過得益於福克斯號的船首甲板比較高，所以那些在船首甲板上的人們並沒有因為炮擊而損失慘重。

　　不過還是有幾個人被掀落進了海裡。

　　那幾個人現在到底在哪兒，怎樣才能救他們?沒人關心這個問題，因為所有人連自己能不能活下來都不知道……

　　神奇的機槍手哈裡斯依然在玩命的壓製著梅梅爾號的2號炮位，而其他機槍位也在兩艘船的間距接近到2.5km左右的時候開始開火了，之前萊頓命令過他們，等進入自己有把握的距離時再開火……說實話，就算是現在這個距離，也並非所有人都確定自己能打中目標區域，但如果再這麽繼續等待下去的話，他們就要失去勇氣了。

　　等著自己被炮彈打中的滋味兒……實在是太煎熬了……

　　“哈裡斯！敵艦的小口徑速射炮開始動了！”在福克斯號中段甲板的某個機槍位上，喬伊舉著望遠鏡大聲喊到。

　　“我知道了！通知萊頓！讓他接手我的目標！”喬治回應了一聲之後，就把槍口轉向了梅梅爾號艦島中間的那一組速射炮。

　　喬伊也指派了一名新兵去通知萊頓，讓他用機槍壓製2號炮位。

　　同一時間，駕駛艙裡的理查德船長也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2km……差不多了，右轉，滿舵，保持航速……克拉克先生，讓我們的探照燈對敵艦的各主炮進行閃爍照射。”

　　克拉克先生甚至來不及點頭就飛快的跑了出去。

　　不管是死還是活，他現在只希望這一切都快點結束，他已經受夠了。

　　“喬治少爺，安德魯先生，請你們去找一些年輕人，去把我們船上的救生艇解開，不管這場戰鬥的結局是什麽，恐怕我們必須得用到那些東西了。”理查德船長又看向喬治和安德魯說到。

　　聽到理查德船長的話，喬治盡管還在顫抖，但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現在是關鍵時刻了，對吧，理查德先生?”安德魯微笑著問到。

　　“是的，安德魯先生，現在是關鍵時刻了，如果我們能得到眾神的青睞的話， 那我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就能活下來……”

　　聽到安德魯的提問，理查德船長也微笑起來點了點頭

　　那笑容裡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但福克斯號……她不行啦，她已經受了太重的傷了，所以我們需要救生艇。”

　　理查德船長的話讓駕駛艙裡充滿了悲哀的氣氛，可這時，安德魯的笑容卻越發堅定了起來。

　　“我相信眾神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理查德先生……”

　　安德魯說道:

　　“他們讓我們遇到了一艘敵人的巡洋艦，可他們卻至今都沒有讓我們被擊沉……眾神是在考驗我們，難道這還不算是青睞嗎?”

　　這看似安慰的話，卻讓這裡的很多人都微微笑了起來。

　　水手們是最迷信的，盡管科學一直在證明這個世界上沒有神，可水手們卻十分堅信，神靈在注視著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生靈。

　　是啊……他們遇到了一艘敵人的巡洋艦，可在這艘巡洋艦在如此近距離火力全開的情況下，他們，還有脆弱又堅強的福克斯號卻依舊還活著……

　　這難道不是高貴又偉大的眾神正在考驗他們嗎?

　　“你說得對，安德魯先生，我們會跨越這個考驗活下來的，我們才是被眾神青睞的人。”理查德船長的笑容裡多出了一絲名為信心和安慰的東西……

　　“不過當然，救生艇我們依然還是需要的，眾神可不會拯救把自己溺死的人……所以去吧，先生們，去解開那些救生艇的固定栓，當我們跨越了這道試煉的時候，我們就需要你們來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