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神總是十分頑劣的,尤其是奧林匹斯眾神,那更是如此。那幫有時候甚至比最邪惡的人類還要惡劣的惡趣味神直接給安德魯出了個難題——忽然一陣風刮過,水壺落在了安德魯的正北方。
安德魯發誓,就算他確實在迷失之中朝南邊走了,可薩烏絕對不在他的正北邊,他只是弄不清,薩烏到底是在他的偏東方還是偏西方而已……
他砸了咂嘴,往東西的方向各看了一眼,在略作猶豫之後,便翻著白眼歎了口氣,然後抬起腳朝北方走去。
一無所有的荒漠?凶殘的阿拉比亞騎兵?未知的卡塞爾人巡邏隊?還是薩烏可能其實就在北方?
好吧,其實事到如今應該是個人心裡都會明白,就算選擇其他的方向,這個問題也同樣會困擾他。所以盡管安德魯無法確定在那未知的前方究竟有什麽在等待著他,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遵從於眾神的意志……
……
……
對於絕大多數生命來說,沙漠都是絕對的禁區。
除了隨時會吞沒生命的流沙之外,這裡缺水少食,那些會出沒在這種絕地的動物大多不是非常凶險就是異常靈敏。而且這些動物往往不是生活在靠近綠洲或是河流的地方,就是生活在北方靠近巴坎走廊的草原。
至於薩烏這裡?據勞倫斯說,薩烏的附近棲息有不同的鼠類,蜥蜴,蛇,還有昆蟲之類的很多種生物,可能還有少許的兔子和狐狸,但或許這些生物都會躲著人類?反正除了蛇和蠍子之外,安德魯也就見過一次異常可愛的耳廓狐。
不過,現在的他已經不在薩烏的附近了。
太陽漸漸落下,安德魯搖了搖那還有少許飲用水的水壺,把水壺放在地上,把蓋子朝向了北方,然後一臉疲憊的坐在了地上。
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勞倫斯教會了他不少在沙漠中生存的知識,比如說,在沙漠中前行就是一件必須得非常謹慎的事情,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人類輕易的就會失去方向感,哪怕你回頭看去,看到你的足跡是直的,那其實也只是你在繞一個大到一眼都看不過來的圈子罷了。
因此,在日間的行走之中,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得仔細的判斷一下自己的行走方向,並及時糾正偏差。
這絕對是很有必要的,因為每一次他都會發現自己已經偏離了預定的方向,不是偏向了東邊就是偏向了西邊,有一次因為走的有些恍惚,他甚至就乾脆要朝東邊走了。
好吧,他根本沒有到達薩烏,而且現在看來更是已經距離薩烏越來越遠了……在這個茫茫大漠中,到底朝哪個方向走看起來根本就無所謂吧。
而且這裡什麽都沒有,沒有人,也沒有敵人……植物,動物,天上也沒有雲,甚至除了他之前選擇方向時那一陣詭異的風,後來他連風都沒遇到過。
在這種鬼地方一個人呆久了之後,他隻覺得人類那璀璨的文明就好像只是一種夢幻泡影,他曾經所經歷的那近20年人生好像只是幻想,其實人類文明根本就不存在?其實這個世界的人類早就已經被毀滅了,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盡管知道這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但這種一種煎熬的孤獨感依舊讓安德魯越發的會去想那些,明明今天早上他還在和戰友們一起躲避炮火,可僅僅才一個白天而已,他已經都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隨著太陽的落山,氣溫以可以輕易感覺到的速度開始下降,安德魯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袋壓縮餅乾,
撕開了包裝。 比起那些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現在倒是有一個非常現實的憂慮正在困擾著他,他隨身攜帶給養的只有一袋壓縮餅乾,一袋紅茶,一小袋糖,一小袋鹽和一小袋泡茶用的香料……當然還有那僅剩的小半壺水。
這些東西,還能讓他堅持多久?
安德魯咬了咬嘴唇,撇下一小塊餅乾塞進了口中。
那乾巴巴的壓縮餅乾吃起來就像是沙子,還在不停的吸著他口中僅剩的一點濕氣,他拿起水壺打開蓋子,非常僅剩的喝了一點點水。
好嘛,沙子現在變成石子兒了,現在更加難以下咽了……
在極大的克制中,安德魯就著一丁點兒的水吃了一口壓縮餅乾,然後就繼續起身前行。
一個人在沙漠中的時候,考慮到氣溫還有更具威脅的夜行性動物,夜晚反而更加適合活動,所以安德魯打算這一夜繼續走下去。
至於……不安什麽的,事到如今繼續不安下去也挽救不了什麽,無論前途如何,他只能遵從眾神的意志繼續走下去……
……
……
一天一夜過去,一夜未眠還一直都在趕路的安德魯已經累壞,他又掏出口袋中開了封的壓縮餅乾,可盡管長時間並沒有進食的他現在感到非常饑餓,可這東西卻也讓人感覺越發的難以下咽了。
當然,吃點東西是必須的,在這種地方餓肚子就是自殺行為。他眼巴巴的打開水壺,強忍著想要把裡面所有的水全部倒入口中的衝動,只是稍稍抿了一點點,好讓餅乾可以就著水咽下喉嚨。
“咳——!咳咳咳……咳咳……”
沙子卡在嗓子裡的感覺讓人想死。
安德魯現在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就這麽死了比較好,還是繼續走下去比較好……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已經升出東方那地平線的太陽,看來昨晚他並沒有弄錯眾星的位置,這是個好消息,當時在找到北極星的時候,他可是非常不自信的。
在繼續咳嗽兩聲之後,安德魯舒緩了一口氣。不管是死掉還是繼續走下去,他都必須得休息一下了。
偵察兵的鬥篷有很好的擋光以及隔熱能力,阿拉比亞人的頭巾更是他們幾千年生活在這片沙海裡的智慧,幸好昨天的沙暴並沒有對他穿著的衣物造成破壞,否則他究竟還能堅持多久那就真的很難說了。
但不管怎麽說,沒有帳篷,沒有毯子,什麽都沒有,在這片死亡沙海裡,他甚至都找不到一座可以擋住陽光的岩柱……
……
第三天。
安德魯覺得自己被玩了,被那該死的眾神給耍了,他感覺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這個該死的沙漠裡了。
就算再怎麽節省,壓縮餅乾還可以剩下小半塊,可水壺裡的水卻已經空了。
連續三天,他依舊沒見到任何人,沒見到任何聚落,營地或煙柱……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哪裡去了。
現在,他真的不在乎自己究竟會遇到什麽了,就算是碰到阿拉比亞騎兵,他相信自己也會在笑容中迎接那些土著的彎刀。
……
第四天。
人在口渴的時候會感覺喉嚨裡冒煙,可若是連喉嚨裡都冒煙了還得不到水喝,那就會像安德魯這樣,感覺自己整個脖子都快要裂開了。
已經是第四天了,沒有水喝,那剩下來的一小塊壓縮餅乾也根本就吃不下去,雖然滿腦子都在想著死和解脫,但同時又不願意就此認輸的他口中正含著茶葉,糖還有一塊桂皮。說實話,他並不太喜歡那味道雜亂的阿列斯塔式紅茶,可在這種時候,紅茶葉子的澀味,糖的甜味以及桂皮那古怪的難以形容的甜辣味卻是相當的提升。
而且在涼颼颼的夜裡,含著桂皮還會讓身子暖暖的,挺舒服的。
但如果還是尋求不到水源的話,安德魯覺得自己的死期大概不是明天就是後天了。
只有那些死不了的人才總是會把“死”這個字掛在嘴邊, 大兵們就幾乎從來都不會談論死,雖然安德魯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面臨過不少次死境了,可是死這種東西……
絕對的未知,人與生俱來就害怕未知的東西,而絕對的未知,更是會讓人內心中的恐懼被無限拔高。
在想到自己會死的那一瞬間,安德魯感覺整個世界都寂靜了下來,天上不再有星星和月光,地表上不再有風景和溫度,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而除了心跳之外,一切都是空虛,自己將會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將會從很多人的生命之中消失……
他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恐懼。
如果自己真的從老爹的生命裡消失了……如果已經年過半百的老爹聽到了兒子的死訊,如果……
如果那老家夥最後是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過完後半生……
該死的……
該死的該死的!
他不能死!他可是他老爹唯一的兒子!唯一的親人!那混蛋老家夥甚至連個能陪在身邊的老婆都沒有!
安德魯咬了咬牙,他打開水壺,從裡面把最後一滴水倒進了自己的口中,然後又從糖袋裡捏出一撮糖壓在了舌頭下面。
還有那香料袋子裡,辣椒!鬼知道為什麽阿列斯塔人喝茶會放辣椒!總之這玩意足夠提神就行了!
雖然這麽做有點缺乏理智,但是安德魯還是加快了前進的步伐。他必須得在明天正午之前找到水,如果沒東西吃他還能堅持一段時間,可如果繼續這樣沒有水的話,在沙漠這種鬼地方,他的體力和意志力恐怕就撐不過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