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麗敲門的方式，和田甜差不多。

　　都是用右手中指關節輕輕的三下，停頓一下聽聽動靜，再三下。

　　如果仍然還是沒有動靜，那就再來最後的三下。

　　小上官不是地下工作者，自然聽不懂。

　　也很可能是聽不到，他大多時候都不會有什麽反應。

　　梅麗旋轉手柄，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第一眼，那個人確實還在床上。

　　肆無忌憚地躺著，頭垂在床頭邊，身子卻打斜仰臥著。

　　梅麗看到這個睡姿，只看了第一眼就覺得很累。

　　第二眼，她本想看看睡著時的那張臉，會是個什麽樣子。

　　目光卻被一頂小帳篷牢牢地吸引了過去。

　　只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就像被磁石牢牢吸住了一樣。

　　狠狠心扯斷那股磁力，她立刻就轉身退了回去。

　　套間的那扇門，卻仍然大敞四開著。

　　“足有一尺長的小和尚，像個眼鏡蛇一樣昂首挺立。”

　　梅麗第一次看到那本書時，她就想象著，甚至希望自己也能生在那個時代，並化身陳清

　　揚，然後她也去雲滇省插隊當個醫生，然後遇見王二。

　　她也有機會給王二那個凶惡的流氓打針，有機會讓王二證明她不是破鞋。

　　能被王二扛著過河，被他打屁股。

　　能和那個王二在山坡上，在茅草屋裡，隨心所欲地敦那種偉大友誼。

　　王二的二十一歲黃金時代，遇見二十六歲的破鞋陳清揚。

　　他現在也是二十一歲，自己剛好也二十六歲……

　　梅麗此前並沒有滿屋子拉磨轉圈的習慣。

　　從她進了這間顧問辦公室之後，先是小上官一邊滿屋子轉圈，一邊和她論證銷售策略。然後就輪到她了。

　　無論是背那些銷售話術，還是現在，她也開始滿屋子轉圈。

　　“這麽快就可以了嗎?”

　　梅麗一驚。

　　抬頭看著明顯是剛剛洗過，還有著似乎永遠都擦不乾淨水漬的那臉，她忽然就是一陣臉紅心跳。

　　“哪有那麽快……是到午飯時間了。”

　　上官顧問是第一次來華潤的食堂吃飯。

　　兩人來的稍晚，足能容納五六十人同時就餐的餐廳，此時已坐滿了大半。

　　“你看過王小波嗎?”

　　迎著餐廳裡齊刷刷的目光，即便是司空見慣的梅麗，也多少有點不自在。

　　因為此時她的身邊，還有一位高大帥氣陽光的大男孩兒。

　　她隻好故作輕松地和上官沒話找話。

　　上官非常配合地偏轉頭看著她笑了笑。

　　“你有點讓我意外。”

　　梅麗也好好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讓我有點意外。”

　　“意外什麽?”

　　“原本我以為，你是個自由灑脫的大學生，看看禁書很稀松平常，原來是個老夫子。”

　　“老夫子怎麽了……”

　　“至少有個季老夫子，還可以坦坦蕩蕩地說，他在年輕的時候，也還想多和幾個外國妞敦敦偉大友誼呢。”

　　黃金時代裡的特殊語境，被上官以另外一種形式，輕輕松松地回答了梅麗先前提出的問題。

　　順口還翻了翻季老夫子的案底。

　　兩人打好了飯端著餐盤，默契地一直走到了最外層的空位上。

　　梅麗選擇了背對其他就餐人群的一面，上官隻好坐在她的對面。

　　他本能地掃視了一圈就餐人群，

當目光接觸到顧曉飛時，顧曉飛只是衝他笑笑點點頭，又埋下頭繼續往嘴裡填飯。　　看背影，上官知道坐在顧曉飛對面的，是江河海和葛旭亞。

　　眼角余光感覺有人在看著他，他就轉頭看過去一眼。

　　發現是湯淼，也衝他笑了笑點點頭。

　　湯淼的桌上坐得最滿，她身前身後的桌上也坐得很滿，顯然是銷售中心的一撥人扎堆了。

　　除了沒發現劉鵬飛，華潤和自己打過照面的幾個人，在餐廳裡幾乎都見到了。

　　“你除了對那些沒羞沒臊的事記得最清楚以外，就沒想想其他正經事嗎?”

　　梅麗放下餐盤沒有馬上就吃，而是先把菜裡那些調料顆粒，以及她看不順眼的菜葉往外挑揀，一邊挑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梅麗說這句話時的語氣，有點像大姐姐責怪不懂事的小弟弟。

　　“比如呢……”

　　上官心思電轉，接下來就壓低了聲音補充道:

　　“至少像華潤這樣的企業，我是永遠都不會進來的。”

　　梅麗心裡松了一口氣。

　　以上官的能力，來華潤取代她的位置，簡直就是順理成章，天經地義。

　　“為啥?以你的能力，隨便找件事乾乾，恐怕都比現在賺的多幾倍。”

　　上官把菜往飯盒裡扒拉一些，然後操起湯杓連菜帶飯地送進嘴裡一大口。

　　直到把這口菜飯都咀嚼充分咽了下去，他才慢悠悠說道:

　　“香江即將回歸，Windows97已經面世，內地商品房市場即將全面放開……這是個偉大的時代，我可不想把自己圈在一家企業的牢籠裡，一天又一天看著自己的須發漸漸變白……”

　　說到這裡，上官梅塵忽然心裡一動。

　　已經進入四月了……

　　如果沒記錯，王小波辭世好像就在四月的上旬。

　　上官沒有了再聊其他事情的心情， 就繼續壓低聲音說道:

　　“如果你還有其他想法，咱們回辦公室後可以繼續探討。”

　　隨後兩人就進入了純粹的吃飯模式。

　　不一會兒，梅麗又忍不住了。

　　“你對中原地產這樣的公司怎麽看?”

　　“至少可以有十年到二十年的黃金時期，而且發展速度會非常快，會賺的盆滿缽滿。”

　　上官的語氣非常肯定，隨後卻話鋒一轉:

　　“你的舞台，其實可以更加絢麗多姿。”

　　隨後兩人又進入了純粹的吃飯模式。

　　“你做的的那些材料，我們都看過了……”

　　顧曉飛三人吃完往外走，經過上官梅麗兩人時，他就拍了拍上官的肩膀順口說道。

　　上官抬頭。

　　“抓緊培訓就好，十天半月內，其他的一切準備工作也都會就緒。”

　　見上官點頭，顧曉飛又重重拍了上官肩膀兩下，就轉身走掉了。

　　一對一培訓的第一天，兩人並沒有進入互換角色的演練模式。

　　梅麗一直不在狀態。

　　第二天仍然如此，不過梅麗開始在自己的宿舍閉關修煉。

　　她跟上官說，獨處的時候，可能默記那些話術的速度會更快一些，第三天她一定可以完成各種角色的演練。

　　於是第二天，上官就在辦公室裡閑的有點蛋疼。

　　他糾結著有無拯救王小波多活幾年的辦法，想來想去卻始終沒想到什麽轍。

　　萬萬沒想到，此時花語馨竟然來辦公室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