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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上面寫的,我倒是讚同的。”
聽了張敬的話,劉湃再次驚愣!他在組織內,頗為積極,在花城活動時,聯絡工友,很有成就,搞過活動,看起來人多勢眾,很有威勢,聲勢不小,但是實際效果卻極小極小,幾近於無!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他也是從北大回來的,在圖書館裡,看過紅思方面的書,知道這句話,在切實的實踐中,又越發的感受到了這句話的正確。
你要叫,那就叫吧,人家都不反對你,還會維護你叫的權力呢!
可是你再撕心裂肺的叫,又能如何呢?
帝國主義不會因為你叫的撕心裂肺,就不打你!
資本家不會因為你叫的撕心裂肺,就不壓迫剝削你!
地主老爺不會因為你叫的撕心裂肺,就不欺凌盤剝你!
否則的話,世界早就太平無事了!
叫的再大聲,又有什麽用呢?
落在他們眼中,興許就像在強凸(艸皿艸)某女子,而聽她掙扎大叫,正給他們提供了興奮的資料呢!
短短幾個月的實踐,劉湃就有些心灰意冷了,活動也不及以前積極了,因為他已經意識到——此條路線不通呀!
既然此路不通,那麽就得別尋其他的路!
在花城徘徊了一些時日,又在一件事情的衝擊之下,更令他對這條路線萬念俱灰!
於是,他就以查究農村,聯絡農民為由,到農村來了。
而他一回到農村老家,就聽到了張家村張席山一門被滅的事!
張席山是大義鎮有名的大地主,行止向來卑劣惡毒,他是打小就知道的!
聽到他被滅的消息,心裡又驚又喜,打聽之下,才知道了原委,原來是張席山踢到鐵板了,惹了不該惹的、更狠的角色!
而後,他便陪著老爺子,一道去了張家村,去見識了那個狠角色!
他叫張敬,他留著寸長的短發,根根都精神的、利落的立著,像是刺蝟;他穿著黑色的中山裝;為人圓滑虛偽!
他一臉認真的說著話,他說和張席山講道理,竟然把他說的幡然悔悟,還寫了贈予契約,他說張席山一家自感丟臉,無臉待在張家村,連夜就走了。至於張席山的死與他有關,他是矢口否認,推得一乾二淨!
這些鬼話誰踏馬的信啊!
這裡面的真相,誰踏馬的不知道啊!
可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瞎說,還臉不紅心不跳,一臉的認真!
“這人真是虛偽透頂了!”劉湃當時就是這麽想的。不過又想他為了弟兄,不辭辛勞的連夜從花城趕到鄉下,這般的重情義,倒是使他另眼相看,於是就插口,幫他打掩護,“也許那槍聲,是路過的匪徒放的……”
回去後,他就把這過程告訴了正心情不好的妹妹劉溪,笑說:“……那家夥可真是不要臉啊!不過,倒是真的講義氣!”
而她的妹妹,似乎並沒有聽到他說了什麽,自顧自的抄寫著《地藏經》,隻淡淡的“哦”了一聲。
而後,他在劉家村走訪調查,突然晴天一聲霹靂,聽到了一個消息,張家村發生佃戶暴動之事了,殺了三個大戶人家……
叫張侯的大戶,溜到了他出嫁到劉家村的姐姐家,驚恐的說道。劉湃聞訊而至(兩家相距不遠),打聽了情況,嘴裡說著:“那群暴民,真是可惡!”跟著應和,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大浪!
控制一個村子的、有槍的大戶,
就這麽被突然的衝擊得垮掉了? 一個嶄新的大門,在他的腦海中打開了!
他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後,連夜便寫了《張家村十-二十見聞》一文。文中,他根據這件事的經驗,提出了農村路線、暴力革命的意見。
寫好,修改到滿意,外面天已經蒙蒙亮了,他精神亢奮,竟然沒有瞌睡之意,看了一會兒書。
吃早飯的時候,張侯竟端著碗,串門來了,他罵罵咧咧的向著做鎮長的老爺子發泄著怨氣!
聽了他的話,劉湃這才知道,昨天下午,又發生了一些事情。
張侯他們從張家村逃出的六個大戶,跑黃三郎家去訴苦、求救兵。
奈何,張家村卻弄份假的不能再假的陳述去,還特麽的村民按滿了手印作保!說三家大戶之死,是什麽惡匪突然來村襲擊的雲雲!……
“哪有什麽惡匪呀!”張侯左手拿著筷子,敲著碗邊,叫道:“明明就是那夥暴民殺人了!”
“什麽惡匪泄憤把屍體扔到北江呀!”張侯憤恨的說道:“明明就是那夥暴民在毀屍滅跡!”
“什麽張敬見義勇為驅退惡匪呀!”張侯咬牙切齒,“暴民作惡時,就沒見他露臉!我看這一切都是他策劃的!對,沒錯,就是他!他沒來張家村,一切都好好的!他一來, 就不好了!先殺張席山,再殺我們,哼,可真狠呀!現在張家村可就他說了算了!”
他說著說著,臉上便猙獰起來,情緒便激動起來,眼睛就放出吃人一般的凶光!
“還以為他搞那益民磨坊,是造福鄉鄰呢!卻原來是要挑撥離間!”
“今天他把張家村搞得雞犬不寧!明天他就會把大義鎮搞得六畜不安!後天他就會把成仁縣都搞得都天翻地覆啦!”
“可笑那黃三郎,平日裡比誰都精明,眼裡不容沙子,這回卻昏聵起來,竟信了那陳述上說的,罵我們在騙他,是要把水搞混,好渾水摸魚,彌補惡匪帶來的損失呢!他瑪德,哪有什麽惡匪啊!”
……
劉湃聽著他的抱怨,隻覺心頭暢快,暗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往日裡你們欺凌別人,不把他們當人看,今日可被他們報復回來了!這叫什麽?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到了,可就要新仇舊恨一並的報!”
他只在心裡這麽說,可沒當著張侯的面說出來,畢竟是晚輩,畢竟老爺子還在這裡!
老爺子思想守舊,最重尊卑,要是在他面前這般非議長輩,可要吃他的筷子的打!
可是,老爺子卻高了張侯一輩,一邊吃著粥,一邊隨口應著張侯的話,末了,碗中粥吃完,向張侯淡淡道:“我怎麽聽說,是你們幾個大戶串聯著要毀契約,增加租子到五元,才惹出來的大禍啊?這和人家益民磨坊有什麽關系!難道是人家益民磨坊叫你們加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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