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皇城內夜光粼粼,格外煊赫威武。
宣威殿位於皇城正中,立在高台之上,殿前兩台石座宮燈明晃亮眼,更顯尊榮。
一位蟒袍中年男子於殿外靜候。
“王爺,陛下還在批折子,恐無暇見您,要不,您還是回吧?”禦前總管周福拂塵一甩,躬身客客氣氣道。
“勞煩公公稟報,就說臣有要事啟奏,務必面見陛下。”
“這……那就辛苦您再侯片刻,待小的稟了聖上再來回您。”周福道,面對容王便是他也不敢托大拿喬。
殿內,皇帝頭也沒抬,直到折子批完,周福才得空說一句:“陛下,容王已經在外頭等候多時了。”
“周福,你看這些折子堆積如山,朕讓容王幫著批一些,如何?”
周福噗通一聲跪倒:“陛下息怒。”
“朕,有什麽可怒的?”
周福小心瞄了上面一眼,斟酌著開口:“容王在外侯著,想是要親自解釋給您聽,您看……”
“解釋,他解釋個屁!”皇帝驟然起身,龍袍撞翻桌邊幾本奏折,嘩啦啦撒了一地。
似是還不滿意,又多摔了一個茶杯。
容王站在殿門前聽得真切,有好事內官瞥了一眼,容王爺神色平靜,並沒有尋常官員那般惶恐。
周福招呼徒弟上去收拾碎片,一邊道:“陛下袖口濕了,可要換一件再召見?”
“誰說朕要見他了?”皇帝橫眉,若非兩鬢斑白,真似個孩子。
周福笑了:“滿長安誰不知道,您和容王是共患難的情分,便是流言漫天,您如此聖明,也會給容王一個解釋的機會。”
皇帝沉著臉:“流言漫天?”
“小的多嘴!”周福慌忙跪倒,掌了兩下嘴。
皇帝揮揮手:“你且說,朕恕你無罪。”
“滿長安都在說,容王是派人去與方統領搶人了,這話陛下何止不信,老奴也不信呐。”周福道。
“你也不信?”皇帝揚眉,周福抬眼偷覷尊上,皇帝一副失言模樣,擺擺手:“罷了罷了,叫他進來吧!”
“是!”周福退下擦了擦額上的汗,請容王入內。
容王道了聲謝,趨步進殿,規規矩矩叩拜:“臣容愷同參見陛下。”
皇帝盯著他沒說話。
容王便伏低不敢起身。
片刻過去,皇帝歎了口氣,“起來吧。”
容王站起身:“臣有事啟奏。”
“說吧,”皇帝揮揮手,只看折子並不看他。
容王心中歎了口氣,當年先帝廢方後,貶皇帝和裕王去上林苑教養時,他拚著五十廷杖被打得半死也要追隨。
其後蟄伏五年,三人何等情分,如今都已不複存在。
“請陛下過目,”容王呈上奏章,周福轉呈皇帝。
“混帳!”皇帝怒摔折子,罵道:“竟敢襲擊世子儀衛,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容王:“前日瑞王世子儀衛也傳來稟報,說……”
皇帝臉色更差。
皇叔瑞王的嫡孫受封世子後前來長安,卻在途中遇刺,被賊人砍掉一根手指的事滿長安都傳遍了,他身為皇帝豈會不知。
“簡直是狗膽包天!”
試問歷朝歷代有哪個皇帝像他這樣,召見兩名世子,竟然兩名世子都遇襲,簡直匪夷所思!
“臣鬥膽,知道陛下與裕王兄弟情深,故此先一步派人親去護衛世子安全,一則兩方爭執可以迷惑賊人,
二來也能更快護送世子來朝。” “如此說來,朕還要謝謝容卿了?”
“臣不敢,”容王撩袍,再度跪倒。
皇帝坐回寶座:“朕可是聽說,今日裕王世子入城,你的兩個兒子還為誰來‘安頓’世子爭執一番?”
“絕無此事,陛下切莫聽信謠言,世子既然已經來朝,自然是交由陛下安置。”
皇帝微不可查地哼了一聲。
“只是……”容王略帶遲疑:“賊子既然能得手一次,說明禁軍之能有待商榷。”
“你!”皇帝抓起手邊硯台又放下,換了一本折子砸向容愷同。
“朕的禁軍交還朕手裡了,便不如在你容王手中時好用是嗎!”
容王挨了這麽一下,反倒抿嘴有了一絲笑意。
“陛下保重龍體。”
“你放屁!朕好著呢,朕比你好多了!”皇帝氣得呼呼喘氣,周福卻松了口氣,還不忘遞上茶盞。
這才是陛下和容王相處的正確模式。
“陛下若信得過臣,臣請親自安頓裕王世子,以平非議。”
皇帝冷靜下來,遲遲沒有開口。
“好,朕就將秦紹暫時安頓在容王府,若是他少了一根毫毛,你們容府滿門,提頭來見!”
“臣,遵旨!”
……
秦紹一夜未眠。
容宿說到做到,竟然真的給她補習了一晚規矩禮儀,人情世故,甚至還包括各家的官職、連襟。
說不驚訝那是不可能的。
容宿這麽賣力地幫她“提升”自己對長安的了解, 看來是真的打算“放”她出去,而不像前世那樣,讓她做個籠中金絲雀,隻可遠觀。
“棋局不同了,下法自然也不一樣。”秦紹心道,如果自己因循守舊,輸得恐怕會比前世還慘。
“爺還是歇會兒吧,奴婢給您在躺椅上鋪了軟墊,”燕妙道。
秦紹點頭,走過去又道:“方昭然過後應該會來求見,你到時記得叫醒我,不要被容王府的人擋掉。”
“奴婢明白。”燕妙合上門便搬了小凳子坐到抱夏底下,眼也不眨地守著。
方昭然日夜兼程趕到長安,就聽說皇帝已經答應容王照料秦紹的消息。
果然來遲一步。
容王父子老奸巨猾,幾乎把每一步都算清楚了。
他向皇帝複命後,便遞帖子往容王府拜見,借口送奶娘陳氏等人,倒也進了院門。
不出秦紹所料,果然有小廝先燕妙一步擋住方昭然,說世子睡了改日再見。
“世子當真不能見我?別是病了吧!”方昭然又驚又怒。
燕妙原本沒注意到,方昭然這一句立刻跳起來喊道:“爺您醒啦,方統領就在門外,您見嗎?”
不待秦紹回答,方昭然便推開小廝進了門,他帶來的裕王府舊人們自然而然地擠掉容王府小廝護衛,將房門把守得嚴嚴實實。
秦紹揉了揉眼睛走出大堂,就見方昭然風塵仆仆地侯在大堂。
“終於等到你了。”她說
方昭然十分不安,抱拳拱手:“世子可是身體不適?只需您說一句,下官拚了性命也帶您離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