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回到房中,才覺一身冷汗褪去,身上黏膩得難受。
“去打水來,我要沐浴。”她吩咐。
這一次,她破天荒地沒有讓陳氏進來服侍,而是自己把自己浸在木桶中,憋到滿臉通紅才鑽水面大口喘氣。
“嘭嘭嘭!”秦韶用力砸了水面三下,水花飛濺,整個浴室饕黃販⑹蹁醯靨諏成弦部床懷鍪撬故鞘裁礎
“廢物!你真是個廢物!”她紅著眼,懊惱罵道。
見到容宿,就跟小雞仔似得連話都說不順,不是廢物是什麽?
秦韶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經歷一番生死後,對容宿的畏懼還是如影隨形,倒好像深深寫入骨髓裡一樣!
即便重新活了一回,她一時間也擺脫不了過去的夢魘,能有今天的表現,已屬不易。
但秦韶不滿足啊。
她重活一回,難道就是為了再怕容宿十一年嗎?!
“該死的狗賊,我饒不了你!”秦韶在魎洌熳叛圩韁浞⑹摹
門外,奶娘陳氏從回廊那頭遠遠走來。
她身後跟著一個芙蓉春衫,頭戴珍珠釵的少女,看這打扮雖不似丫鬟,但卻捧著一盤衣物緊跟在陳氏身後。
“爺您好了嗎?奶娘進去伺候您更衣?”陳氏在門前問道。
裡面傳來秦韶一聲嗯。
陳氏回身接過少女手中的衣物,女孩頓了一下,開口:“娘,我進去幫您伺候爺吧。”
“胡鬧,男女授受不親,你豈能進去。”陳氏呵斥。
“我是擔心爺今天心情不好,您一個人忙不過……”
陳氏已經從她手中拿走衣服,推門進去,不多時便聽裡面傳外裳的聲音。
三個小丫鬟分別端著衣裳頭冠和烏雲靴從她身旁路過,屈膝喚了聲:“舒涵姑娘好,”便進了門。
舒涵臉色微微發白,但很快又恢復紅潤,微笑得當。
爺出來了。
秦韶身穿朱紅錦袍,頭頂白玉冠,足踏金邊黑緞靴,真真是俊賽潘安,讓舒涵一眼望去便雙頰酡紅。
“舒涵?你怎麽等在這兒?”秦韶問。
沒等舒涵開口,陳氏便道:“爺您抬舉,這丫頭也不能忘了身份不是。”
舒涵低聲應是,朝秦韶屈膝行禮。
“不必計較這些,”秦韶擺擺手,又道:“對了,父王送我一隻奶貓,我喚它瑞雪,你若喜歡可以來找它玩。”
舒涵一臉欣喜:“多謝世子爺。”
秦韶大步出了院子,舒涵低著頭緊隨其後。
陳氏卻擋了她一下,對同樣試圖跟隨的燕妙說了句:“你們都回去吧,我跟著世子爺就行。”
丫鬟們微怔。
這麽晚了,爺不就寢,難道還要去哪兒不成?
秦韶親自接過小廝手裡的提燈,在奶娘陪同下來到王府西邊一處僻靜小院。
院門前兩盞寫著奠字的白燈籠隨風輕搖,影影綽綽映出檀香居三個字。
“爺,這麽晚了,大夫人和騁爺應該已經就寢,咱們還是明兒個再來吧?”陳氏試圖阻攔。
秦韶固執搖頭,示意她叩門,陳氏隻得上前。
小丫鬟揉著眼睛拉開木門,待看見朱袍玉冠的秦韶頓時驚醒:“見、見過世子爺,奴婢……這就進去稟報!”
秦韶在門前等候。
不多時,便有數個小丫鬟出來大開院門迎秦韶進去。
顧氏一身素白站在堂屋門前,朝秦韶頷首:“二弟深夜造訪,
可是有何要事?” “見過嫂嫂,”秦韶回禮,略掃了院內眾婢一眼:“可否請嫂嫂移步?”
“這……”顧氏略帶遲疑。
她亡夫喪期未滿,稚子不過半歲,若深夜密會小叔,恐於禮不合。
“嫂嫂莫怪,我隻是想給大哥敬一炷香。”
顧氏眼眶一紅,頷首讓開,一邊命人去取香火。
秦韶進了正堂,秦綏的靈位就擺在中央。
大秦極重嫡庶,所以秦綏雖是裕王長子,甚至是唯一的兒子但因為庶出的身份,王府隻能為他掛七日的白,此後靈位便要擺在他生前的院子裡,由未亡人守孝。
所以時隔一年多的今日,整個王府唯有檀香居還掛著素。
秦韶行大禮,叩首敬香。
她對秦綏的記憶不算多,隻記得大哥因嫡庶身份待她極是恭敬,又為人溫和,王府中無不說大爺寬厚。
“我秦韶對大哥靈位起誓,今生今世必護騁兒周全,如有違背天打雷劈!”她驟然豎指立誓,字字鏗鏘。
顧氏頓時落淚,腿一彎便跪了下去。
“得小叔此言,妾身的心算是落地了,這廂替騁兒,叩謝您的大恩大德。”顧氏拜首。
自秦綏去後,她日夜都在擔憂自己孤兒寡母今後日子難熬。
如今裕王尚在倒還好些,若哪天裕王不在了,秦韶便是這裕王府的主人。
到那時,若秦韶有良心,或許能還能供她母子二人衣食無憂,若沒良心,她一弱質女流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嫂嫂快些請起,”礙於身份,秦韶沒有親自去扶,而是身邊的陳氏上前扶顧氏起身。
“騁兒既喚我一聲小叔,這便是我應該做的,隻盼嫂嫂來日能不疑我此後言行,莫令裕王府骨肉生隙。”秦韶道。
顧氏微怔, 不解秦韶話中深意,隻呐呐點頭應道:“豈敢,豈敢。”
秦韶微微歎息。
此刻不敢,若得知她阻止騁兒入長安參與儲君之選時,敢否?
今日她剛一開口提及不讓騁兒進長安,父王便已翻臉,來日顧氏得知,又能否給她好臉色?
顧氏尚不知她是女兒身,是否會認為,她是自己想當皇帝,才不讓騁兒入長安參與奪儲之爭的?
秦韶心有憂慮,探望了一眼熟睡的秦騁便道告辭。
一步跨出門檻,秦韶忽又回頭,盯住了顧氏院子裡站第一位的那個小丫鬟。
她目不轉睛的樣子叫顧氏心裡咯噔一聲。
顧氏自己要為亡夫守孝三年,但秦韶系裕王嫡子身份貴不可言,當然不需為亡兄守什麽孝。
再看那小丫鬟,發現世子爺朝她走來,臉紅心跳,低頭攥手絹的掌心全是汗珠兒。
秦韶向她伸手,小丫頭雙目緊閉,隻覺得人生輝煌一瞬就要降臨,卻忽感頸上一痛,原來是領口間半遮半掩的那顆珍珠掛墜被秦韶一把扯掉。
小丫頭慌亂地看向顧氏,噗通跪倒:“奴婢,奴婢……”
秦韶將珍珠掛墜捏在二指中間,對著月光端詳:“成色上佳的東珠,價值百兩,便是嫂嫂你,從前也未曾用過這麽好的珠子吧?”
顧氏臉色一沉:“喜兒,你這珠子哪兒來的?”
“是……是奴婢娘親從前留下的陪嫁。”
“你娘親,是從燕京容家嫁到渝州城的嗎?”秦韶忽然變臉,一腳踹翻喜兒:“還不給我從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