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紹並沒有穿秦維準備的衣裳,而是派人去自己的馬車上取。
燕妙原就在車廂中等候,聞訊便拿了外袍,跟隨秦維府上小廝往秦紹所在房間走去。
一路上,她腦子有些亂。
想到車廂裡還有一個舟舟,她的心就像浸在油罐子裡一樣膩。
可偏偏這是爺準了的。
舟舟說她從沒見過長安城的夜景,爺便破例將舟舟帶上馬車,與她們同行。
這份恩寵,可是頭一號。
燕妙將下嘴唇咬得快滲出血來,爺是多麽好的一個人啊,容貌功夫人品智慧,只可惜她沒這個福分,入不了爺的眼。
可那舟舟又是何德何能!
燕妙心裡更難受了。
便是爺瞧上舒涵,都比舟舟令她舒服,可偏偏是舟舟得了爺的青眼,難道是因為舟舟這個名字?
燕妙自知愚笨,猜不透秦紹的想法,只能歎口氣,爺說的對,要是她有舒涵看事情那般明白就好了。
恍惚間,一道聲音從她腦海中響起:“爺心裡還是有你的,只差那一步,只要邁過去,你便能修成正果。”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
這一步要怎麽邁過去呢?
燕妙摸著錦袍上的繡紋,似乎能嗅到秦紹身上的檀香味。
“姑娘,紹世子就在這間院子。”引路的人將燕妙帶到門前,不容她道一句謝便扭身離開。
燕妙咕噥一句,推門進了院子。
這間院落位於舉辦宴會的涼廳右側不遠,隔著兩道竹林小路,很有曲徑通幽的味道便喚幽徑閣,和不遠處另外兩個小院一樣都是為賓客休息準備的,李兆信此刻也在隔壁的佳竹齋等候。
秦紹聽到動靜:“燕妙麽?”
“奴婢給您送衣服來了,”燕妙進門行禮,看到秦紹身前站了四個漂亮丫鬟,心裡咯噔一聲。
她就覺著這處幽徑閣的名字鬼鬼祟祟,原來是美人計。
“過來吧,”秦紹招呼,那四個漂亮丫鬟見衣裳來了,當即上前想解秦紹腰帶。
“不敢勞煩幾位姐姐。”燕妙朗聲道,輕飄飄撥開一人的手。
秦紹抿笑,反攥住燕妙小手:“你這醋性還挺大,罷了,你們都出去吧。”
四個漂亮丫鬟暗搓搓瞪了燕妙一眼,但也隱約聽過紹世子身邊是有開臉的大丫鬟伺候的,只能認慫。
臨出門,她們還聽到燕妙無比嬌羞地一句:“奴婢伺候世子更衣。”
“騷蹄子,”出了門,幾個丫頭罵一聲,隻做鳥獸散。
她們可不想聽到什麽不該聽的動靜。
秦紹順著窗縫瞥一眼,關上窗:“做的不錯。”
她的誇獎,就是燕妙的強心劑。
“奴婢伺候您更衣,”女孩笑顏如花,伸手去接秦紹的腰帶。
一隻微涼的指腹按住燕妙手背,“我自己來吧。”
燕妙一顆心沉入谷底,顫巍巍收回手時,隻覺得秦紹那因弓馬騎射而略帶薄繭的指腹刮得她生疼。
“是,”燕妙垂下頭,倒退出隔間,規規矩矩地守在門外。
她隱隱聽到屋內沙沙的衣料摩擦聲,就像瑞雪在她心尖磨爪子一樣,又痛又癢。
只差一步。
這四個字就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今日左右無人,甚至連維世子府裡的丫鬟都覺得她是在伺候世子。
那她為什麽不更進一步呢?
或許世子也在等她。
要不然,屋裡為什麽沒有聲音了?
燕妙心臟咚咚直跳。
一秒鍾,仿佛一年那麽長。
她甚至隱隱覺得,屏風背後的秦紹是在等她,在等她主動過去。
邁出這一步。
“爺,還是奴婢幫您——”燕妙繞過屏風,正對上秦紹一雙震驚的眼,她甚至看到那雙讓她孺慕萬分的眼底寫上了一絲驚恐。
下一秒,燕妙還來不及去想秦紹驚恐什麽,就看到秦紹背後的櫃子嘭地一聲打開。
一個黑衣人手持利刃,直衝秦紹心窩而來!
“爺小心!”燕妙想也沒想地衝過來。
她想保護秦紹,便一把抱住秦紹,熟不知這樣只會令秦紹更加被動,投鼠忌器之下,秦紹只能抱著她向後避去。
黑衣人一刀撲空,又橫切而來。
秦紹丟開燕妙,自己下腰躲避的同時右腿一勾,地上圓凳便衝著刺客飛去。
“哐當!”圓凳落地滾了滾,大門也在同一時間被人踹開。
“世子!”容宿循聲望來,但隔著屏風看不真切,只能通過呼聲確定秦紹是否在此。
救兵來了。
秦紹勾起唇角,乘勢去扯掛在架子上的外袍。
賊子交給容宿狗賊就行,但她必須先藏好自己的身份。
外袍呼啦一聲飛來,落在秦紹肩頭。
一條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銀絲順著外袍飄落,從櫃中抽出越扯越長,待秦紹發現時,只聽銀絲應聲而斷。
不好!秦紹瞳孔緊縮。
“啊哈!”那黑衣人見狀大笑。
蠢貨,倒省得他再費心去將衣服丟向秦紹了!
只見櫃中上百隻粹毒銀針如嗡嗡鳴叫的殺人蜂,朝秦紹直奔而來。
“爺!”燕妙尖叫一聲撲向秦紹。
容宿聞聲,一腳踹倒屏風衝進來,電光火石間,他竟和燕妙做出同樣的決定。
撲向秦紹。
“啊!”刺客也大叫一聲,高舉利刃朝秦紹頭頂劈來。
容宿卻連一個目光都沒遞給他,隻冷酷地甩出一柄袖中刃,飛刀似攜破天之力竟穿透刺客喉骨,濺出一捧血肉後釘在牆上。
而那刺客,瞪大雙目跪倒在地,脖子上的血窟窿噗嗤噗嗤還在冒血,人已沒了動靜。
另一邊秦紹剛要避開就被燕妙撲到,正想拉她一道躲閃,哪知一股巨力攔腰襲來,她整個人竟被容宿一掌撈入懷中向側面倒去!
容宿用背護住她,秦紹甚至能聽到他那跳動有力,又奇快無比的心跳。
可見這次容宿是真被嚇到了。
但此時,秦紹哪裡注意得到他。
“燕妙!”她高呼。
女孩朝她伸著手,雙目噙淚,倒地時的樣子成了秦紹眼中的慢動作。
上百枚銀針,半數落在燕妙背上染出朵朵血花,半數射空釘在後面的牆柱上,有幾枚甚至洞穿一只花瓶擺件,碎瓷劈啪撒了一地。
“燕妙……”秦紹一時緩不過神來。
燕妙死了。
又一次死了。
又一次死在她眼前!
在她最如花似玉的年紀,死在她眼前。
“容宿!”秦紹陡然瞪大雙眼,一個手肘擊向後方的罪魁禍首,容宿抬手以掌心拖住秦紹的攻擊:“世子,你救不了她。”
“我可以救她!”秦紹扭身朝他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