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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珠》第七章 人生到處知何似
  “那是家醜。”

  余綻硬邦邦地冷臉下了結論。

  家醜不可外揚。

  既然是家醜,就與你無關。

  蕭二十二郎莞爾,抬起眼來仔細看了看余綻,不由搖了搖頭:“後來又聽說,四小娘子跟隨天下第一神醫夜平離開了幽州,遠涉江湖,遊走天下。”

  頓一頓,輕聲喟歎,“四小娘子當年才七歲,這份魄力,令人肅然起敬。使君和在下,常常提起此事,頗為讚歎。”

  意思是說你們是佩服我的人品,而不是關注我們家的八卦麽?

  余綻心裡略微舒服了一些,但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誰人背後無人說,人誰背後不說人?隻是像閣下這樣當著人的面大說特說的,我跟著師父師兄七年,見慣怪事,也覺得閣下格外與眾不同。”

  蕭二十二郎將雙手攏在一起,寬袖垂下,目視前方秋千,微微出神,口中卻笑了笑,漫聲道:“在下是蕭家小十二房獨子,父母俱亡。族中排行二十二。單名一個寒字,前年行冠禮。大堂伯賜表字子廬。”

  嗯?

  交代履歷?

  這人是什麽意思?

  余綻睜大了眼睛,扭臉愣愣地看向蕭寒。

  “自四小娘子遠行,使君對余家便起了興致。畢竟,以常理論,能養育出四小娘子的父母,應當不凡。”

  蕭寒說到這裡又頓了頓,側過一張欺霜賽雪的白皙俊臉,彎著嘴角,看了余綻一眼,“誰知,四小娘子其人,竟在常理之外。”

  咦呀!

  這是在說我比余家所有人都不凡麽?

  余綻的心裡空前舒坦起來,余下的氣惱消散殆盡。

  這個蕭二十二郎,真會說話!

  “那之後,使君常常慶幸,說如四小娘子一般人物,必要這樣天空海闊,才得一展胸襟抱負。可世事難料。”

  蕭寒的話跌宕起伏,讓余綻不知不覺跟著一起感慨萬千,“就為著我們家小三十六,竟然害得夜神醫命隕深山。而四小娘子,隻怕也打算就此回去余府,暫時,蟄伏?”

  余綻聽到這裡,心神一震,臉上憤怒起來:“你是說,襲擊我們的人,是為了不讓我師父給蕭韻治病?你怎麽知道!?”

  “四小娘子家學淵源,不是看出來那是西齊人用的弓箭麽?我蕭家在幽州近百年,與北狄西齊連番作戰,國仇家恨,血海一般。

  “若是令師與西齊並無夙怨,那就隻能是為了阻止他醫治小三十六了……”

  蕭寒滿面奇怪地看著余綻,“難道是因為別的?”

  “原來你也是推測。”余綻失望地搖了搖頭,“我並不清楚……這種事情,師父隻跟師兄說,從來都不告訴我的。”

  “小娘子心思純淨。令師和令師兄不告訴你這些,是為了保護你。”

  蕭寒溫聲勸慰,溫潤到了溫柔。

  余綻跟著他的聲音紅了眼圈,低下頭,悶悶地嗯了一聲。卻又忍不住傾訴:“師父和師兄都很疼我,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盡著我。我不愛幹什麽,從來不勉強我。我闖禍,師父也從來不罵我……”

  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可是師父沒了……”

  一方素絲白手帕遞到了她的眼前:“夜神醫既如此疼你,自然也會在天上保佑你。四小娘子是個聰明人,以後也要學會照料疼惜自己,別令夜神醫和令師兄擔憂才是。”

  點著頭,余綻順手拿了帕子擦淚。

  擦完了,剛要隨手甩回去,

忙又停住,有些尷尬地抬起頭來:“抱歉啊,蕭公子,我一時失禮,竟用了你的手帕。我,我洗乾淨了還你吧?”  蕭寒笑著搖頭,雙手繼續攏進袖口:“市賣的,沒標沒記。或留或丟,你處置就是。”

  不好意思地把帕子塞進懷裡,余綻心裡卻在哇哇狂叫:

  我怎麽就這麽傻!?

  我怎麽能一轉眼就收了外男的手帕!?

  我這是不是在找死?!

  師兄一定會殺了我的啊啊啊啊啊!

  “那,那蕭公子你不要告訴旁人……”余綻的臉紅紅的。

  蕭寒就似沒這回事一般,扭頭看了看那三間悄無聲息的大屋,口中輕聲道:“府裡人都叫我二十二郎。外頭的人叫我子廬公子。四小娘子也可以這樣叫。”

  余綻跟著他回頭看,嗯了一聲,知道“蕭公子”三個字,隻怕是蕭韻專用的。忽然靈光一閃,眼睛一亮:“不然我叫你寒公子?”

  蕭寒笑容一頓,愣了愣,低頭看了她片刻,又恢復了原先溫潤如玉的樣子:“好。”

  青年的個頭很高,比十七歲的鍾幻還高半頭,何況是十四歲的余綻。

  余綻便仰頭看他,粲然一笑。

  少女正是含苞待放的時候,俊眉修眼,櫻唇貝齒,清亮得像是春日裡細柳堤邊的漫山遍野油菜花上灑滿的光……

  這個笑容,大概能晃花所有人的眼。

  蕭寒看得,有些發怔,口齒發澀:“四小娘子,不知……”

  “當啷!”

  屋裡終於有了動靜,是瓷器落地碎裂的聲音。

  兩個人臉色均是凜然一變。

  “師妹……”鍾幻的聲音隱約傳來,有氣無力,細若遊絲!

  蕭寒還來不及反應, 余綻腳尖一點地,已經如離弦的箭一般躥了回去:“師兄!”

  屋中。

  地上是一個破了的白瓷藥瓶。

  鍾幻則坐在床邊,臉色蒼白如紙,手指上撚著一根金針,金針刺在床上一個瘦弱的孩子腳底湧泉上――

  “乏力……”

  鍾幻不敢移開緊盯著金針的目光,隻能努力從牙縫裡寄出這兩個字,額角豆大的汗珠滾了下來。

  “師父說過,你不休養七日夜、口含百年老參,不許你動用這門功夫!你,你不要命了麽!?”

  余綻滿面惱意,大步過去。二話不說拽過一個圓凳,在鍾幻身後盤膝坐下,氣沉丹田,靜心凝神,雙掌貼上師兄後背,低喝:“行針!”

  鍾幻的面色漸漸紅潤,手指重新又有了力量,穩穩地撚著金針往裡刺去。

  再看床上的孩子。

  白花花一片……呃,是光著的?

  余綻臉上一紅,連忙垂下眼簾。

  好在是趴著的。

  好在師兄夠高,恰能擋住她的視線。

  好在……

  自己和師兄都是醫生,且比這孩子年長個五六七八歲?

  然而自己一個小娘子家家的,看了人家小郎君的果體,會不會被蕭家要求負責啊?

  本宮可不要當童養媳……

  余綻雖然努力控制,但還是忍不住夾七夾八地亂想,行氣便有些要發岔。

  鍾幻的臉色跟著青紅交加,手指微微發顫。

  便在眾人屏息,屋裡鴉雀無聲之際――

  “呀!”

  胡大郎一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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