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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珠》第五十八章 偏坐金鞍調白羽
  “黑豆,上!”

  余綻一聲嬌叱,提韁帶馬,在校場上再兜了一個圈子,遠遠地幾乎要出了校場。

  只見她穩穩地坐在鞍上,早早地便拉開了梢弓,搭上了重箭,高高揚起左手,雙眼幾乎眯成了一道縫!

  仍舊串了七枚銅錢的金線在陽光下、微風中,顫顫悠悠,看似沒有任何規律地晃來晃去。

  這種情形,也能射中麽?

  那豈不是全靠運氣?

  余綻的雙手穩穩持弓,雙眼緊緊盯著高竿上的金線,一動不動。而坐下馬黑豆也沉著冷靜地保持著最穩定的勻速奔馳。

  眾人屏息許久。

  校場上安靜得連咳嗽都不聞一聲!

  忽然,在雲縫中穿行的太陽金光一燦,那條金線跟著耀出奇異的弧線。

  “著!”

  余綻終於吐出了一個字,猛地撒手,重箭離弦!

  嘩啦啦!

  那串銅錢應聲,叮叮當當散落在地。

  一箭斷金線!

  校場上震天介爆發出一聲“好”!

  易北川雙手叉腰,眼睛瞪得像銅鈴:“這樣都行?!”

  余笙呵呵輕笑,搖頭晃腦,撚須道:“我這侄女兒的運道未必好,但手段一向高強。我對她是丁點兒都不擔心。”

  蕭寒斜他一眼,並未作聲,但雙肩卻慢慢松了下來,肩膀輕輕地靠上了高高的椅背。

  這樣的話……

  那最後一場,也應該穩了……

  校場上此時已經如開了鍋的沸水一般,喧囂無比!

  軍漢們振臂高呼的,跺腳嗟呀的,大喊自己贏了的,還有怪叫著打響哨的,鬧騰得如同才打贏了一場跟北狄的大戰一般。

  隻有戴勇,臉色鐵青,後槽牙緊咬,一字不發。

  “余娘子兩籌,戴參將一籌!第四場,對射!”

  喊結果的小軍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傳進了校場中比試二人的耳朵裡。

  余綻笑嘻嘻地從馬上跳下來,對著戴勇拱手道:“戴參將,承讓了。若不是我之前說了要看三箭過銅錢,想必你也會找些別的花樣玩吧?”

  “哼!不用你來假好心!”戴勇心中稍緩,臉上卻絲毫面子也不給余綻留。

  余綻笑吟吟的:“難道明目張膽地耀武揚威麽?那顯得我多不良善!”

  “你!”戴勇氣得臉上通紅,重又恢復了滿面鐵青的模樣。

  小工匠陪笑著捧了兩條蒙眼布過來:“二位,請挑弓箭。”

  余綻背著手踱過去,抬抬下巴,示意對方先挑。

  再哼一聲,戴勇搶過一條布,蒙住雙眼。

  小工匠打開箱子,十幾張張新弓整齊地碼放在裡頭。

  余綻看著那些弓,眼角微顫。

  這是,公然放水?!

  十來張柘木角弓,兩張柞木角弓,一張薏木長弓。

  得有多背運才會挑到步戰的長弓?!

  隻要是角弓,又都是軍中諸將玩熟了的柘木和柞木,難道還怕不趁手?

  再看那一箱子箭……

  全都是雕翎羽箭。

  最合適的搭配。

  果然,戴勇摸了一把柘木角弓,三支雕翎三棱箭。

  余綻心中冷笑連連,臉上卻隻是笑眯眯地看著。

  蒙上雙眼,稍稍等候,往前一步,彎腰,手指在弓身上一溜劃過去。

  “喂!你這是作弊啊!”

  戴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余綻蒙著眼,笑著扭臉對著他的方向,

意味深長地問:“是嗎?戴參將有沒有看看自己挑的那兩個箱子裡是什麽情形?”  說著,手下一頓,拿起了那一箱長弓中唯一的一把角弓,而且,是竹製的。

  然後是箭。

  余綻挑得也很慢,拿了一支,手指凌空在箱子裡比劃半天,再拎一支,再揮了兩揮,拈出來最後一支。

  摘下蒙眼布,余綻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小工匠,再看看已經紅成豬肝色臉膛的戴勇,輕呵一聲:

  “我這運道真是沒治了,一箱子長弓裡唯一的一把角弓,和一箱子重箭裡僅有的三支三棱箭,我都拿到了。”

  戴勇悶不吭聲,大步走開。

  在旁邊站著的小兵卒抱著肘抖著腿,斜眼打量著小工匠,冷笑一聲,輕哼道:“見過傻的,沒見過這麽傻的!現放著大將軍、軍器所這正經路不巴結,且去摻和人家的家務事!”

  小工匠低著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額頭一層一層地冒冷汗。

  下意識抬袖去擦,又忙把胳膊放下,偷眼看時,卻見那小兵卒的一雙利眼狠狠地盯在自己臉上,不由得整個人都是一抖!

  余綻和戴勇這個時候俱已上馬,遠遠撒開。

  黑豆是匹年輕的小兒馬,還沒有被拉去割那一刀,所以爭強好勝之心,絲毫不亞於它的主人。

  如今見那棗紅老馬一副目中無馬、悠閑自得的樣子,不由得大怒。恢恢一聲叫,直衝著棗紅馬就衝了過去。

  余綻知道它的性子,松了韁繩,笑嘻嘻地由它。

  戴勇歪頭看見,冷冷一哂,羽箭搭上柘弓,回頭便是一箭嗖地過去!

  “第一箭!”余綻哈地一聲笑,身子一側,讓了過去。

  那支箭遠遠地越過她,嗤地一聲,深深插進了地上土裡!

  圍觀的眾人不乏眼力高強,這時候頓時吸了一口氣,訝然道:“老戴這是搏命麽?怎麽這麽大力?”

  這若是射中了人,那嬌滴滴的余家四小娘子焉有命在?

  余綻笑了笑。

  看來這姓戴的是被自己氣出了真火, 凶性大發了。

  倒也……有趣……

  余綻沒等他的第二箭,自己索性也舉起了弓箭,用了剛才一箭穿七錢的姿勢,馬上站直了身子,認認真真、端端正正地射了第一箭!

  這一箭堂堂正正,不疾不徐。若是要讓開,基本上隻要馬兒稍快一步或者稍勒韁繩。

  ――既然剛才自己躲過了一箭,那這一箭,就送給對方好了。

  可令余綻沒想到的是,戴勇回頭冷冷一笑,馬速絲毫不變,伸臂張手,砰地一聲,抓住了那支箭!

  一個躲了,一個卻抓住了。

  這第一箭的對決,余綻輸在了缺心眼兒上。

  易北川在點將台上連連跺腳,咳聲歎氣:“老余,你侄女兒傻了嗎?這種時候怎麽能送呢?這應該等啊!等機會還一箭狠的才對!”

  余笙揪著胡子乾笑。

  蕭寒卻沉下了臉,回頭招過阿尋,附耳低語兩句。

  阿尋一點頭,轉身一道煙兒跑了。

  目的地:小工匠。

  余笙的目光追著阿尋的背影,笑容斂去,額上青筋隱隱。

  “第二箭!”

  雖然角度刁鑽,但終於反應過來規則的余綻還是穩穩地撈住了戴勇的箭。

  並且,還了他一個絕對接不住的姿勢――

  射人先射馬。

  她這第二箭,直接奔著棗紅馬的馬屁股去了。

  ――我讓你接,你倒是接這一箭試試!?

  戴勇隻得猛提韁繩,令老馬高高躍起,才算是躲了過去。

  校場上哄然大笑。

  這促狹的余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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