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裡可還住得慣麽?可有好廚子伺候?你身邊服侍的人太少,我再調幾個眼裡有活兒的給你可好?京城的事情雖然重要,但你的身子才是第一要緊的事情——我怎麽瞧著你比冬天又瘦了?這可不行啊!”
嘮嘮叨叨的錢大省說著說著便心疼起來,桌子上看看,忙端了一碟子肉脯送到鍾幻跟前:“吃這個吃這個!我記得你愛吃,特意讓他們從南越弄了來的。”
“我是大夫,這些我自己都會調停的。而且家裡的人都對我極好,哪裡就缺了人?舅舅不必這般掛心。”鍾幻很是抵受不住錢大省的熱情,臉上的笑容甚至有些尷尬。
“我都說了家裡說話你就是我,他們肯定沒膽子怠慢。只是我看著人少,服侍不過來,實在是委屈了你。你看,董一那隊人都是粗手笨腳的,只能將就著乾些外頭的活兒。你屋裡就只剩了一個阿嚢和一個千針。實打實的就兩個小孩子,能做得了什麽?
“我這屋裡就不用說了,你看玉暖,她身邊還有兩個婆子兩個媳婦四個丫頭呢!行,就算她是小娘子比不得,比穆葆總要的吧?他身邊還有兩個丫頭兩個小廝兩個長隨呢!
“好好好!我知道身邊人一多你就嫌煩。這事兒咱們緩緩再說,緩緩再說啊!”
錢大省覷著鍾幻的神色,見他已經格外忍得辛苦起來,連忙換了話題:
“今年的寒亭雅集,寒公子不在,卻沒說取消。我們都到了之後,他竟使人飛馬傳了厚厚一疊書給我,讓我替他主持。”
鍾幻立即便警醒起來:“你?!他讓你做了什麽?”
“倒也沒什麽。今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大家的日子都不錯。倒沒誰有什麽大宗的東西要交易的。
“跟往年一樣,大家聊了些各地的消息動向。
“要說異動,明顯的是西齊朝廷。”
錢大省說著,端了茶杯喝了口茶,眉間盡是疲態。
鍾幻看了看他,笑著止住:“累了這麽遠,若無十萬火急的事,舅舅也先去盥洗睡一覺吧?我讓他們準備些湯湯水水好消化的東西。等醒了,吃完了,咱們一邊消食一邊再聊不遲。”
“也行。”錢大省笑呵呵地站起身來,打量一打量鍾幻,笑道,“宗悍跟我說,讓我代他給你——問好。他那天還感慨,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都是一般的大夫,也都是一般的遊方。想當年他也見過夜平的,他還是你的師父呢,那氣度行事,跟你比起來,差得太遠了。”
鍾幻默然,彎彎嘴角,搖頭道:“我師父跟我,經歷大不相同。不一樣也是正常。他也見過我師妹的,那個出身尋常到沒眼看,可你瞧瞧她那大方,世上可有幾個女子能比?不也不一樣?”
說到沈沉,錢大省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張口欲說,又先噎住,笑了笑:“細事都等等再聊。我上了歲數,是真撐不住了。”
這個意思,竟是對沈沉有什麽其他的評價麽?
鍾幻心裡輕輕動了一動,倒生出了無限的期待,暫時壓住,含笑送了錢大省回房休息。
這邊晚飯還沒準備好,鍾幻便收到了宮裡傳出來的消息:“郡主讓細查秦耳。”
“嗯,快過年了。韓震和寧王那邊估摸著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若是秦耳竟真是他們二人的釘子,那二傻子在宮裡可就要棘手了。”
鍾幻命董一,“咱們這個年節,怕是誰都過不消閑。外送內緊。好在舅舅進了京,有他做擋箭牌,許多瑣事咱們都能推掉。你依著郡主的說話,去好生挖一挖秦耳的出身。”
董一領命,又道:“先前只知道秦耳是先帝從死囚營裡拎出來的一個小娃娃,專門赦了活命,只為了給還是繈褓中的太子尋個死心塌地服侍的人。
“但是他到底為什麽會在死囚營中,他家中原是做什麽的,還真沒人去仔細追究過。如今看來,倒要好好查一查。”
“既然說是他與陳妃交好,那就著意看看,他是不是跟南越那邊有什麽牽扯。”鍾幻說著歎了口氣,“可千萬別是什麽南越余孽才好。”
董一看著他笑:“南越如今雖然權臣當道,卻也國力繁盛。那陳妃在先帝時又極為得寵。若他果然是南越那邊的什麽重要人物,難道陳妃還認不出來的?怕是早就使了手段弄出宮送回南越了。小郎休要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鍾幻苦笑著搖頭:“這可怨不了我啊!咱們查二傻子,查著查著查到個夏太宗遺支。咱們查朱蠻,查著查著竟查到了西齊外戚頭上。如今一說要查秦耳,我這心裡怎麽想怎麽怕,這要再扯上個南越,咱們這個小小的圈子,都快成了個三國演義了!”
“也是。前幾天歸州那邊飛鴿傳書過來說朱先生只怕是與西齊元後的娘家有關時,小人也嚇了一跳。”董一跟著愁眉,“那小人先去了。希望這個秦耳,只是個普通的貪財宦官罷!”
鍾幻點點頭,揮手讓他去了。
這邊阿嚢這才上前,呈了一張拜帖給他:“還說朱郎呢!他這消息可真快,家主才到家沒一個時辰,他就已經得了消息。”
鍾幻翻開帖子,泥金灑銀,龍飛鳳舞,竟是朱蠻親自手術, 請求上門拜謁錢大省,求一個方便的時間。
“好家夥!他倒是投舅舅的脾氣。就這張帖子的質地,舅舅見了,只怕是非見不可的。”鍾幻笑著掂了掂帖子的重量,跟阿嚢打趣道,“回頭我跟舅舅把朱蠻的帖子都要過來,給了你。你把這些都收著,等著哪天要用錢了,就把他這些融了,只怕就都能過個半年好日子!”
阿嚢輕笑:“泥金又不值錢。小郎休要說笑。只是家主雖然進了京,卻值年下,各家走動幾乎都停了的。小郎可要擺個宴?請了朱先生、蓮王殿下等小聚一回?也好讓郡主有個借口出來一趟,跟家主見個面。”
鍾幻眨眨眼,奇怪地看他:“為什麽要讓二傻子跟舅舅見面?”
阿嚢語塞,啊呃了半晌,才擠出來一句:“不都是小郎最親的人麽……”
鍾幻擰了眉,一臉詫異,沒吭聲,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阿嚢苦笑著擦額頭的汗:小郎那話叫怎麽說來著?這不就是個典型的注孤生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