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佟守端和余緯風塵仆仆回到了京城。
進了城門,兩個人還沒來得及拱手告辭、各自回家,就被候在那裡的董一笑著,整隊人直接領進了錢宅。
“鍾郎難道就有如此想念我?還是就為了這趟差事,連人家的思鄉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佟守端一邊笑,一邊故意把滿身的灰塵拍得到處都是。
鍾幻抬了袖子掩面,在後頭偷看一趟遠行之後,顯得成熟了許多的余緯:“二小郎君一路可好?”
“托福,一切平安。”余緯笑著答了,轉到條案之後坐下,對著佟守端招手:“守端,坐吧。早說完早回家,晚說完晚回家,說不完不讓回家。你拖延的可都是咱們自己的時間。”
這下連阿嚢董一都在旁邊笑完了嘴角。
“牆頭草!”佟守端瞪余緯。
余緯笑著搖搖頭,指指自己的鼻尖:“識時務者為俊傑。”
接著,他便收獲了鍾幻一個大拇指:“二小郎君果然進益不少。”
余緯謙遜地笑笑,示意他聽佟守端的。
“我先到金州,朱家果然沒有反應過來。下車當夜我便去拜訪了當地父母官,二小郎君則悄悄去尋了朱家在當地的對頭說話。
“一切都如鍾郎所說。朱家對於青州那個祖籍,的確是不太在意。甚至可以說,其實就是拿錢買了個祖籍,然後養了一群隨時可以放棄的吸血廢物。金州,才是朱家在大夏的起源之地。”
佟守端說到這裡,忽然頓住,耍起賴來:“口乾舌燥,我先喝口茶。”
看著他故作矜持地飲茶吃點心,鍾幻笑著看余緯:“二小郎君去見那些人,可細細打聽了朱蠻?”
“是。打聽了。朱家子弟眾多,他家的對頭們多有打那些年輕小子的主意,所以關注頗多。然而,十二年前,也就是朱蠻理應在十五歲的之前的事情,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知道。
“也就是說,朱蠻此人,是十五歲的時候,突然出現在金州眾人的視野之中的。且,他出現之後,隻過了半年左右的時間,就迅速成為朱家當家人最器重的子侄,緊緊帶在身邊,走遍天下。”
余緯神情嚴肅。
佟守端這時才放下茶盞,插嘴道:“那之前朱家剛剛從南越輾轉進大夏不久,還稱得上是低調。甚至可以說,那之前的數年,他們都是刻意避著歸州的錢家的。唯一沒能避開的那次,就是坊間傳說中的朱家老家主對著才出道的令舅的那一跪。
“不過,十二年前,也就是在朱蠻出現在金州不久。朱家忽然開始迅速把生意鋪了開去,一度曾經把手重新伸進了歸州——這件事在金州流傳得更廣一些,不過圈子外頭的人都不知道罷了。”
佟守端忽然興奮了起來,坐直了身子,笑嘻嘻地往鍾幻的方向靠過去,小聲道:
“當年朱家家主帶著朱蠻去歸州,在歸州最好的酒樓上指點江山,正碰上令舅在隔壁宴客。
“據說朱家家主口氣太狂,令舅越聽越不爽,直接讓酒樓老板當場把他們的酒菜打包,送去了他們住的客棧。
“還說,酒菜和住宿都算是錢家請了,只求他們自己跟自己玩,不要出門擾了旁人的清淨!”
鍾幻聽得失聲笑了出來,轉頭問董一:“你可聽說過這件事?是真的麽?”
董一板著臉,從鼻子裡嗯了一聲。
竟承認了!
屋裡眾人都呵呵地笑起來。
佟守端尤其開心,一拍大腿,笑著豎了大拇指:“錢老板豪氣!我就喜歡這樣做事的人!鍾郎,改日你一定要給我引薦一下令舅!這種人物,我這輩子無論如何也得一見才值!”
鍾幻哈哈大笑,連連答應,瞟了一眼董一。正好看到這廝嚴肅板著的臉上不可抑製地露了一絲得意出來。
“然後呢?你接著說。”鍾幻示意阿嚢給佟守端添茶。
阿嚢填得極為殷勤,還體貼地給他往前推了推點心碟子。
“我們在金州打聽朱家事情的消息不脛而走。那就自然不能再留在那裡,立即動身往歸州去了。二小郎君在打聽消息這件事上簡直就是天才。竟被他一路從客棧驛站問過去,竟都問出來不少與朱蠻相關的消息。”
佟守端讚賞地看著余緯,示意他接著說。
余緯含笑點頭,輕聲道:“雖則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無非就是扶危濟困、助人為樂。然而朱家的名聲,便因為朱蠻的這些小小舉動,不過半年,在這條路上,變得如日中天起來。
“若這朱蠻不是個天生的謙謙君子、至聖之人,那他這些行徑,可就太過虛偽了。
“進了歸州,佟公子自去跟錢家交接一應生意上的事,我則帶人悄悄將這兩州的整條邊境線都走了一遍。收獲頗大!”
余緯停下來,掃了一眼屋中之人:鍾幻、佟守端、董一、阿嚢。
只有這幾個人,那就可以說了?
可是,他才一張嘴,鍾幻卻回頭命董一:“你和阿嚢出去。阿嚢守住門口,不要讓人闖進來。你去把旁人都趕遠些。”
董一神情微凜,當即躬身稱是,帶著阿嚢疾步出去。
眼看著房門關緊,鍾幻才對余緯道:“二小郎君請講。”
“歸州金州一線的所有驛站,都知道朱家,甚至,都知道朱蠻此人。”余緯神情鄭重,“因為,我打聽消息的時候,常有人也反過來刺探我的身份。 這是第一重讓我對朱蠻在朱家的地位的疑慮之處。”
鍾幻的目光移向佟守端。
佟守端也正色頷首。
“我冒險再往北去,進了商州界之後,再探聽時,卻只能聽說朱家,再沒有朱蠻的消息了。甚至,連朱家的消息都很少。唯一被人津津樂道的,是一個旋起旋滅的吳家。行為做派跟朱家,曾經如出一轍。”
余緯輕輕說道,“這本沒什麽了不起。朱家的力量還沒能鋪過去的時候,被另一個當地的世族,學了他的做派,也是可能的。
“但奇就奇在,這個吳家行走界線,博得同樣好名聲的,也是一個年輕的公子。
“而這位公子,某年月日,曾經做過一件極為虛偽的惡事。他想借機佔一個賣身葬父的少女的便宜。可偏偏此事,被路過的某位官員撞見了。吳公子逃之夭夭。
“吳家,自那之後,風流雲散,再無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