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

　　華陽郡主臉面對著牆壁，分明醒著，卻一句話也不說。

　　“郡主，您就看看小小姐吧，多可愛啊。”方嬤嬤輕聲細語地勸說道。

　　她憂心忡忡，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華陽郡主。

　　華陽郡主沒有反應，背對著方嬤嬤，看似已經睡著了。

　　可是，方嬤嬤最是了解她，早已經熟悉了她的呼吸頻率和睡姿。

　　不用多看就知道她沒有睡著。

　　郡主若是睡著了，必然呼吸平穩，睡姿也是十分端正。

　　平躺著，雙手放在腹部，一晚上都不會變，哪裡會這樣側躺著?

　　她柔和地看著懷裡的小嬰兒，輕輕歎息一聲，把其輕輕地放在華陽郡主的旁邊，用小被子蓋好。

　　許久之後，華陽郡主說到:“嬤嬤，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一見她終於說話，方嬤嬤心中欣喜，忙回答說:“郡主怎麽會做錯?”

　　“我沒做錯?”華陽郡主喃喃自語，“我倒是覺得自己做錯了。當時他說要給她喂藥，我就還同意了才是，不然也不會有這麽一場災難。”

　　想一想，就覺得驚險無比。

　　本來，她就怕出事，所以平時多加小心。

　　前段時間，要去寧安寺上香，都因為有一絲絲不舒服，就放棄了。

　　可是，卻始終沒能躲過去。

　　要不是她身體好，只怕這次難產，她和肚子裡面的孩兒都很難活下去。

　　光是想一想，她就覺得寒冷刺骨，渾身的骨縫之中像被人塞了冰一樣，冷得她不由自主地發抖。

　　“郡主，郡主，您怎麽了?是不是疼了?實在是疼的話，就咬著奴婢的胳膊吧。這樣會好些。”

　　看她竟然在發抖，方嬤嬤頓時急得滿頭大汗，連忙伸出自己的手，放到她的嘴前，讓她咬。

　　華陽郡主牙齒上下碰撞。

　　咯咯咯咯咯……

　　“嬤嬤，我不疼，我冷，咯咯，我冷。”

　　“冷?怎麽會冷?是不是火盆少了?郡主您等一下，奴婢這就讓人去加火盆。”方嬤嬤趕緊跑了出去，慌慌張張地讓人加火盆來。

　　一個火盆進來。

　　“郡主，您好些了嗎?”方嬤嬤同時給她蓋了一床被子，雙目觀察著她的眉眼。

　　華陽郡主仍舊牙齒咯咯作響，“還是冷。”

　　方嬤嬤聽了，安慰道:“已經加了火盆了，過一會兒就暖和了。”

　　一面說，她一面用自己的手伸進被子裡握著華陽郡主。

　　好冷！

　　她的手一觸碰到華陽郡主的手，頓時一驚。

　　這手跟生鐵似的，怎麽會這麽冷?

　　她兩隻手來回搓著華陽郡主的手，試圖讓華陽郡主暖和一些。

　　可是怪得很，搓了很久，卻不見暖和。

　　怎麽會這樣?方嬤嬤心裡驚疑。

　　難道是難產留下的後遺症?

　　可是禦醫明明說了，除了以後沒法再生，不會有大問題了。

　　“嬤嬤，我好冷啊。”華陽郡主蜷縮著身體，聲音中帶著哭音，“嬤嬤，我冷，我身體冷，頭冷，腳冷，心也冷，渾身都是冷的。”

　　方嬤嬤聽她這般說，心疼得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可是她卻不敢哭，怕惹得自家主子流淚。

　　即使她沒哭，華陽郡主依舊哭了。

　　她縮在被子裡，嗚嗚地哭，像受傷的小獸，聲音不大，卻哭得讓人心碎。

　　郡主有多久沒哭了，現在竟然哭了，可見是委屈壞了。

　　方嬤嬤想到這裡，就對梁老爺生出怨懟之心。

　　郡主做錯了什麽?老爺竟來說她的不是，說她善妒，容不得人，不想別人誕下梁家的子孫。

　　老天爺曉得，郡主曾經愧疚於自己隻生了一兒一女，提過幾次讓他免了小妾的避子湯，好給他開枝散葉。

　　是他自己不要的，現在又來怪郡主，真是可笑！

　　當郡主這麽好欺負嗎?

　　方嬤嬤瞬間就下定了決心，然後嘴上勸說道:“郡主，您莫哭，月子裡可哭不得，傷眼睛呢。”

　　華陽郡主仍舊發出嗚咽之聲。

　　她不想哭的。

　　但是，她忍不住啊。

　　眼淚自己就流下來了，她想停都停不了。

　　方嬤嬤掀開被子的一角，露出華陽郡主的臉。

　　只見華陽郡主的雙眼血絲密布，眼皮腫腫的，跟一個魚泡一樣，鼓鼓囊囊的。

　　還有鼻涕，順著眼淚一起流，被子上又濕又黏。

　　方嬤嬤見狀，又氣又急，對梁老爺又添了一分恨意。

　　她掏出手帕去給華陽郡主擦拭眼淚。

　　華陽郡主縮了縮頭，躲開她的手，然後又縮進被子裡，不想讓方嬤嬤看到自己狼狽一面。

　　“郡主，您莫要哭了，少爺和小姐一會兒定會過來看您，若看到您的樣子，他們兩個肯定會心疼。尤其是少爺，到時候又和老爺起衝突怎麽辦?”

　　盡管有些怨恨梁老爺，但是不可否認，少爺畢竟是梁家的子嗣。

　　若是傳出一個頂撞父親的名聲，以後做官便容易別人當做把柄來用。

　　做什麽事情，都被人用不孝父母之人不可用來堵著。

　　華陽郡主腦子裡如同裝了漿糊，迷迷糊糊的，聽見方嬤嬤的話，腦袋裡卻閃過一絲清明，“嬤嬤，不要讓他們進來。”

　　她伸出頭，整張臉都是紅彤彤的，像發燒了一樣。

　　方嬤嬤看了，伸手去摸。

　　還好，雖然有些紅，但是不像發燒那樣燙燙的。

　　她又去摸華陽郡主的手。

　　仍舊是冷的。

　　她問:“郡主，您還冷嗎?”

　　華陽郡主幾不可見地搖頭，“不冷，現在有些熱了。”

　　方嬤嬤皺眉，郡主怎麽忽冷忽熱的?

　　“不行，得請禦醫來看看。”她喃喃自語。

　　華陽郡主雙目沒有聚焦，不知落在屋裡哪個點兒上，恍恍惚惚的。

　　“郡主。”方嬤嬤叫道，可是華陽郡主卻沒有反應。

　　她眉頭輕蹙，把小嬰兒抱在搖籃裡面去，輕輕地搖了兩下，然後出門去吩咐丫鬟拿了華陽郡主的牌子找門房處，著人去宮裡請禦醫。

　　囑咐好了，她又讓人多燉一些湯湯水水，等郡主想吃了，也有可選的余地。

　　方嬤嬤推門進來，卻不想看到華陽郡主背對著她，光腳站在搖籃面前。

　　“郡主，您怎麽下地了，還不穿鞋子。”她急切地跑過來，攙扶著她。

　　卻不想，一走過來，就發現，華陽郡主正抱著一個繈褓往地上摔。

　　方嬤嬤一驚，下意識地衝過來接住了。

　　她狠狠地摔在地上，雙手高高舉著繈褓，心跳都停了。

　　“嬤嬤，你做什麽?”華陽郡主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