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植端著望遠鏡仔細觀察,只見楊木答忽的軍陣以戰鬥陣列非常緩慢地向東南轉進,而陣列外圍側冀則有千騎隊跟進,另還有小隊散騎加以攔截,密密麻麻的各色狼頭三角旗高舉著掩護遮蔽,防范極其嚴密。
隔的太遠,望遠鏡也只能看到外圍大致景像,其軍陣內部序列、戰隊構成、兵員裝備什麽的也還是看不到,見敵方如此小心,而己方已準備就緒處於待敵狀態,要變陣也還有足夠時間,朱植便召侯二近前道:“去把鷹奴叫來,放海冬青高空偵察一下,但要小心敵方放箭。”
“奴婢遵命!”侯二應了一聲,立即打馬去中軍後面儀仗隊,不多時就帶著一名鷹奴騎馬過來了,很快就將那隻毛色純白的上品海冬青拋向高空。
這隻海冬青是朱植最喜愛的,給取了個昵稱叫“小白”,不過他平時沒空管。此時獵鷹一起飛,大陣前數裡外的敵方探馬就看到了,一個敵騎百人隊跟在地面狂奔追逐,試圖找機會射落,但海冬青飛得太高,速度也太快,他們跟不上,隻得回本陣通報。
眼看黑雲滾滾的陰沉沉天幕下,海冬青只剩下一個米粒大的小白點在閃現,朱植再端起望遠鏡,半晌才找到目標,而且因其移動速度快,目標無法捕捉定位,鏡頭跟不上,這沒什麽用,獵鷹又不比鴿子,用來傳遞軍情還容易受食物、伴侶誘惑逃跑。
朱植有點失望,移開望遠鏡左右遠望了一眼,正要傳下軍令,忽然高空傳來一聲長鳴,只見海冬青飛回到本陣上空盤旋了一大圈,隨之滑翔兜著小圈翻飛,跳起了鷹舞,但不知傳達的是什麽意思,便轉頭看向那名鷹奴。
“稟殿下!有敵情!”那鷹奴一看朱植探詢的目光就明白了,他又仰面朝天觀望了一會兒才道:“小白這是在示意,敵方大陣內西北方位穩現殺機,有特別情況。”
朱植一怔,有些驚訝地問:“西北方位?能確認出多少個梯隊嗎?是什麽樣的精騎嗎?”
“這確認不了,得再探!”鷹奴回了一句,隨之將脖頸上掛的木製口哨湊入嘴中,鼓著腮幫子奮力猛吹了一下。一聲尖銳的哨音響起,聽得人直有耳膜撕裂之感。
朱植胯下戰馬有點受驚,蹄子刨動差點要嚇跑了,朱植伸手撫著馬頸長長的鬃毛,使之安靜下來,再抬頭看時,海冬青得到主人傳令授意又飛向敵陣高空。
“傳令!前軍與中軍、後軍、右冀以左冀為基點,向左前轉進兩裡,左冀方位自行調整。”既然楊木答忽不肯吃一點虧,朱植就不得不作出一點妥協,以圖盡快決戰。
雖然這樣一來,本陣前、中、後三軍與左冀皆位於緩坡之上,右冀則正處於緩坡位置,但這也沒什麽太大問題,而且本陣主動向前推進兩裡,對敵方也是一個心理施壓。
騎兵是以波浪式梯隊橫列,變陣不像步兵方陣可以原地轉向,必須得移動起來才能換位。朱植一聲令下,傳令旗手四出,很快除左冀先不變外,其余四陣梯隊緩緩轉進,到指定位置再次整隊。
這有點費事,但朱植一方花的時間要短得多,本陣調整好,敵方大軍還沒到位,只有一些散騎在那兒打轉遮攔。這時空中又是一聲鷹鳴,小白又回來了,但後面卻跟來一隻毛色純黑的敵方海冬青,非常迅猛地追近撲上去廝殺,雙方盤旋滑翔俯衝,以銳利的爪子和帶鉤的尖嘴撕啄,一時鬥得難分難解,黑白羽毛紛紛揚揚飄落。
這下把鷹奴給急壞了,騎在馬背上揮舞雙手卻幫不上忙,隻得以口哨不時吹一下示警或提醒鼓勵,
可敵方黑鷹死也不退,這是在阻擊小白順利傳達軍情,而小白要捍衛自己的領空也不肯降落下來,兩者鬥得越來越慘烈。寧庸看得有些揪心,解釋說:“那黑鷹只能算中上品,比我們的小白要差得多,但卻成年了個頭大些,這下小白是遇到對手了!”
“別管它們,注意敵陣,要打起來了!”朱植再次端起了望遠鏡,實際這樣兩萬多騎的大陣鋪開足有數裡的范圍,所以各軍都有一定的自主權,並不是事事都要聽朱植這個中軍主帥的。
而且騎兵作戰講求機動性,事無巨細都稟報根本來不及,哪怕是一個百人隊被派出大陣都是自行尋機作戰,生死自負,大陣最多能給出一定的策應支援。
隨著楊木答忽的狼頭大旗高高豎立,敵軍一萬余騎漸漸到位,其前軍散騎隊開始向周興左冀逼近,但顯然還是采取狼群襲擾式的戰術,並沒有大規模壓上。可隨著其派出的散騎隊增多,周興讓西陽哈調出了兩千騎加以攔截,前軍甫頭所部,也輪流調換一千騎出戰,時間就這樣一點點耗下去。
差不多到了晌午時分,朱植正有點不耐煩,這時楊木答忽突然派出三千騎離開大陣,馬隊旋風一樣狂奔直插左冀與前軍之間。因為之前小半日的散騎拚殺,使得左冀與前軍陣列有了一定的松動散亂,距離也拉開了一點,楊木答忽這是想直接撕開中軍前陣。
朱植冷笑,他早就在防范對方這一手,立即傳令中軍前陣兩千騎準備迎戰,同時命左冀與前軍並行包抄,這三千騎若一口吃掉,足以一下打得楊木答忽士氣大迭。
然而,西陽哈再率兩千騎一迂回,立即被敵方散騎聚攏成兩個千騎隊迎面一左一右並行截擊,而敵方突擊的三千騎速度超快,到了戰場中央忽地斜向而行,一下與甫頭所部前軍三千騎迎面對衝。
雙方士兵驚怒大吼聲中,馬蹄踩踏積雪飛濺,弓弦啪啪聲不斷,互射兩輪箭矢後,各自死傷落馬的士兵很快被本陣馬隊踩踏成一灘肉泥,血汙染紅地面積雪,無人的空馬遠遠跑開,沒有人顧得上。
在地形速度與裝備戰法相差不大的情況下,首輪對衝後,各自迂回減速轉向整隊,拿眼粗略一掃都戰殞了數百騎,再次打馬加速一個衝鋒後,敵騎欲順勢逃歸本陣,甫頭遠望見西陽哈也殺散了敵陣,便打馬窮追不舍,使得戰鬥開始全面升級。
首輪激戰,在氣勢上穩壓了對方一籌,哪怕是這一點點機會,朱植也決不放過,緊隨傳令,命左右兩冀及前軍如口袋一樣三面張開,全部包抄而上。
三面張網,戰場上馬蹄聲轟鳴如雷,眼見朱植一方三陣馬隊已調出開始加速,楊木答忽立於狼頭大旗下冷笑道:“遼王殿下啊,你的目標是打贏這場戰役,卻太穩了!而我們只需拖住你一半的兵力就行了!”
“不錯!襲殺遼王!可以出擊了吧?”騎馬立於楊木答忽側後位置,有三名身披鎖子甲,寬簷鐵盔下露出兩扎小辮的蒙古人特別顯眼,其中一人正是朵顏衛指揮僉事哈兒兀歹,此時一臉冷厲地問道。
楊木答忽卻擺了擺手道:“莫急!讓他們來吧,再等片刻,待其馬隊力疲之時,你部精銳三千騎才能更順利地突破。”
“好!那我們去本部待命!”哈爾兀歹微微躬身,隨之與另兩名蒙古人打馬離開中軍,沿陣列間不足一丈的馬道向大陣西北方向緩緩而行。
前行了一段, 哈兒兀歹忽然回頭與後兩人道:“浣者帖木兒,你父親脫魯忽察兒對此次行動寄予厚望,這並不完全是因為燕王殿下的密令,更因為遼王殿下舉行秋捺缽使我族難以立足,待會兒出擊,你與我的兒子革乞蠻一定要聽令行事,只有事成,我們才有活路,明白嗎?”
“這樣大明朝庭真不會追究嗎?我總擔心事成之後燕王會出賣我們,那畢竟是一位藩王啊!”浣者帖木兒有些擔憂地說。
哈兒兀歹回道:“放心吧!你父親已做了兩手準備,無論如何,這次事後我們都只能去投奔北元了,趁著海撒奚率部北去與額克英會合避風頭,我們部族向西而去,途中不會有任何阻礙,若錯過這一次,以後想逃都沒機會了。”
三人一路邊走邊談,很快回歸本陣而去。這時前方戰陣有了一些變化,朱植一方八千騎三面大舉壓上,頓時逼得楊木答忽不得不再次增兵兩千騎,合七千騎迎戰,中軍兵力一下變得稀薄,若非遠處仍有散騎遮攔,朵顏衛三千精騎都要暴露出來了。
整體戰局在開始向己方傾斜,朱植決定再給他們一擊,隨之傳令,命後軍哈達阿者迷率本部三千騎繞過左冀,直取楊木答忽中軍右側,到時不管這一擊是否湊效,中軍都要準備全體壓上了。
一聲“嘔兒”的長鳴,小白似乎示威一般在高空盤旋一圈,撲騰著翅膀搖搖晃晃地落下,其雜亂成團的雪白羽毛多了點點血紅。而另一隻黑鷹也不甘地哀鳴著遠去,飛行的身姿忽閃不停,似乎也遍體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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