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送朝鮮使者回去,順便視察沿海備倭,並安排接待山東即將調來的兩衛兵員及家屬,朱植再一次來到了金州衛城,指揮使董方可不敢怠慢,也不想怠慢,畢竟上次朝鮮四萬石糧食撫恤獎賞交付過來,金州衛的軍官都發了個小財。
當天傍晚,朱植在軍衙升堂,召集一眾軍將匯報了金州衛五個千戶所的兵員及從屬軍戶人口情況。此時遼東半島其實只有三衛,比較荒涼,人口也太少。
複州衛和蓋州衛在遼東灣內海沿岸,而金州衛治所在島嶼南端,主要防禦半島東部沿海,而五個千戶所也分布在這邊,最遠才到黃骨島堡,而從黃骨島堡到鴨綠江海口的朝鮮邊境幾乎是兵力空白,這分布就有點不合理了。定遼右衛還在偏北鳳凰城,主要防禦方向是寬甸的朝鮮邊境,對南部海岸並沒建軍堡設防。
於是,朱植當晚便提出,要在五重河與豹子河交匯口處新築一城,或者在黃骨島堡北面的鷹納河築城,總之東南要增置一衛用作備倭,如此遼東半島的防禦就完備了。董方等人當然不會有意見,反而大喜,最起碼來說,遼東兵員人口增加就是好事啊。
次日一早,朱植率水師二十五艘戰船滿載著水泥、少量玻璃、羽絨服、皮貨出海,晌午就到了。獐子島其實不算小了,不規則橢圓形有著方圓三十余裡,島嶼北側深水區甚至可以建港口碼頭,有山嶺從西向東傾斜,形成東側的海灘沙地。
島上平地面積較少,但也可以建軍堡駐兵,一個千戶所的兵額很容易就能靠種田地,或漁獲自給自足,然而大明對沿海島嶼始終不夠重視。
朱植的船隊停靠到了島嶼東側淺灘,雖說靠不了岸,但可以拋錨,劃小船上岸就行了。尼賈亞帶著一百多名護衛果然就在島上等著,看到船隊來了連忙跑下山來,估計在島上呆著無聊,總算見到人來高興壞了。
朱植想著做這事總是要依靠船隊水師的,索性將高文泰、戚斌等前護衛官兵都帶來了,在此看到尼賈亞,高文泰與戚斌兩人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他們懂得這意味著什麽。
不過朱植打算事後再與他們說明白,現在自然是分派一千士兵留在船上駐守,另一千帶著吃食乾糧下船,到海灘邊山腳下背風的窪地裡野營,反正晚上朱植也不打算回去,在此玩半天住一夜體驗下驢客的生活也是不錯。
尼賈亞在這邊待了近十天,他們護衛們打撈了很多海魚、扇貝之類的醃曬了,此時便一起收撿柴火在營地裡搞燒烤,再加上大明士兵們將桌椅酒水、新鮮蔬菜從船上搬下來,並扎上幾頂大帳,一時營地熱鬧非凡。
隨從士兵們各種弄吃的,朱植帶上高文泰、戚斌與尼賈亞、李芳遠兩人坐進了大帳,茶酒、點心、瓜果端上來,朱植直接拿起一個青蘋果哢嚓一口,嘴裡咀嚼著含糊不清道:“靖安君!這次的生意,你先與尼賈亞說明白,其他的之後再慢慢詳談!”
“好的殿下!這當然沒有問題!”李芳遠點頭微笑,當即也不避諱,一五一十將這批香料的交易方式講解了一遍,尼賈亞大喜,他已經等不及了,必須得趁台風季到來前趕回去,否則可就危險。
這樣高文泰和戚斌兩人也聽出來了,對此一臉怪笑卻沒多說什麽,想也是知道,這事由朝鮮操作規避了風險,朱植此後就置身事外,只出貨及收錢糧就行了。
接下來就好辦,尼賈亞直接拿出了香料品類數目與報價錢額帳單,然後一群人就開始算帳,
朱植這次沒帶其他人來,自己帶的各種貨物他自己清楚,當然只有自己來。 尼賈亞運到朝鮮的一共二十船香料,朝鮮吃下了十船,剩下這十船還有一萬五千石,但這個單價並不全是按石來算,有的是論兩的,好在之前尼賈亞為了快點賣出去,主動降了一點價,並把錢額算好了。
按錢額總數以貨物兌換,朱植要出貨當然又要安利水泥、皮貨、羽絨服、玻璃啊,不用想也知道,皮貨、羽絨服在南洋不好賣,尼賈亞沒辦法,隻好哭笑不得地收了,因為朱植給他出主意,讓他轉手賣到印度北部去,這就能大賺了。
尼賈來一想也是,所以這個價格也還是死貴,水泥就不用說了,玻璃他很感興趣,但是太少了。於是一番計算下來,朱植帶的貨物還有點多了,沒關系,送朝鮮去帶糧食回來就行了,到時朝鮮把香料往南京一上貢,本利又翻了一倍,明年等著買倭國的就行啦。
這個事要運作好就不能瞞著尼賈亞,於是李芳遠再跟尼賈亞講解了一遍,反正他到倭國賣香料還有足利的船隊和武士接應,安全也有保障,比到朝鮮好多了。
想到倭人要倒大霉,大家賊笑成一團,接著把這事的細節條條款款都敲定了。其中尼賈亞是供貨方,且與朝鮮、朱植都沒什麽關系,他只要正常做生意就好。
而朝鮮是中間方負責進出貨,間接為三方提供利潤;而倭國足利義滿將成為最大的苦主,他要想把源源不斷的香料賣給朝鮮就只能壓價低賣,而朝鮮又會換他的火山灰、糧食、倭刀等貨品,或將朱植的水泥倒騰給他們;而朱植就隻坐地收錢,並負責安全。
這事就是一個口頭盟誓協議,不會有任何契約,但也讓一群人瞎幾把扯到大半夜才談妥,最後諸事議定,尼賈亞給朱植送了個百戶來,他必須見上一見了。
“陳百戶!年初一別之後下南洋可還好?本王交代的事沒忘吧?你放心,你的家人本王都會照顧好的。”朱植笑著問道。
這個陳百戶,也就是年初朱植在南京時,安排護衛蘭登到廣東與尼賈亞匯合南下的兩名百戶之一,名字叫陳昭,四十多歲年紀,也是王府圍子手,他的軍籍還在,但另有一個同姓的百戶軍官被朱植調來改名頂替了。也就是說,這一個陳昭,卻有兩個人。
陳昭恭敬地回道:“謝殿下抬愛,卑職自與鄭百戶護衛蘭登那色目人到廣東,由鄭伯可幫著調給了兩百番愚的士兵,到東瓜哇後,鄭百戶仍護衛蘭登,目前還在,沒找到那勞什子的圖格魯克船隊。卑職這次回來看下,接下來可能好幾年不回了,因為還沒找到殿下說的那個大島,主要是沒有船隊,不過若尼賈亞北上,卑職可以讓他帶信給殿下。”
“這個可以!那馬六甲、三佛齊、蘇門答臘那邊你有沒有去過?現在那裡什麽情況?”朱植大概是知道一些的,目前那是西瓜哇勢力范圍,但還是比較亂。
陳昭回道:“卑職還沒學當地語言,加上沒船,兵力護衛也太少,據說施進卿、鄭伯可年初帶著五六千兵加上隨從人口南下,梁道明又有三佛齊舊貴族支持,現在又穩住了,西瓜哇打不過他的,只是那邊有個大海寇叫陳祖義,也不知老巢在哪兒,此人做事很不講規距,所有過馬六甲水道的船隊都得向他繳納過路費,否則就把船隊擊沉,人貨都搶了。但陳祖義與梁道明也有點關系,在那邊互為依托。”
“要不這樣吧!孤讓尼賈亞給你在那邊找個小島先種田或種香料先經營著,這次再調一百士兵給你帶回去,家屬下次再調,你那邊一百士兵的家屬你自己想辦法讓施進卿調給你,總之用一個小島先經營一個立足之地,不要太大,但也不要很小,比如這獐子島這麽大就差不多了。船的話也給你五艘二百料小福船,你先建立據點再設法獲得更多的海船並找到那個大島, 要開辟出海路來,明白了吧?”
陳昭點了點頭,面色有點不太好看,驚疑不定地問:“卑職做這個覺得不是很難,但殿下將來真的要去那裡嗎?”
“肯定是要去的,至少也是一條後路吧,像那些南下謀生的廣東人,還不是不得不背井離鄉嘛!”做這些重要事情的下屬,朱植當然不避諱,反正把他的家屬先扣在手上,短時間內倒不用擔心會出現叛逃的事。
因為男人一般是有錢有地位了心態才會膨脹,在他們沒發達之前,朱植一點都不擔心,可越到最後就越要防著他叛變了。
陳昭告退出去休息了,高文泰與戚斌兩人的臉色甭提就有多難看了,雖然還不清楚朱植要找那個大島幹什麽,但說什麽來著,後路啊!
戚斌陰沉著臉,頓時就質問:“殿下!你如此作為是何打算?與朝鮮合夥做香料生意,這個我們就當不知情,但你若想遠走南洋,那萬萬不行,末將還是回登州,殿下的事末將也不知道!”
“你想得太簡單,你回登州也是個武夫,上級有令你敢不聽調?你敢不上戰場殺敵?但誰是你的敵人?本王嗎?還是其他的藩王?你有沒有想過?”朱植冷笑,毫不留情地擊碎他這不切實際的想法。
戚斌一臉懵然,猛地瞪大了眼睛,將信將疑道:“這……會發生這種事?這不應該啊!”
高文泰倒是眼珠滴溜溜直轉,驀地精光四射,看向朱植的目光頓時變得異乎尋常的明亮,顯然這家夥不是個單純的武人,比戚斌更懂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