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天早上,陳彥壽率朱植來時的空船隊五百水師,繞過金州角到東山灣,護送曹驥與朝鮮使團返回平壤。作為邦交禮儀,朱植去碼頭送行了,回城內軍衙之後寫好奏章,派停在金州這邊的遼海水師的小船送去登州,去軍驛發往南京。
向來是上官一句話,下官跑斷腿,黃公保等人自然也率東山灣的糧船隊繞到金州衛城西海灣,上岸還能休整半日趕上吃頓熱的,下午得回去。
不然不用耽擱那麽久,金州衛這邊畢竟是遭遇襲擊的,待朝錢補償過來一萬石糧食可以賞給這邊的弟兄們自己分,如此大方的情況下,後續備倭的事也就好提了。
依照董方的報告,倭人武士大規模登陸遼東的情況比較少見,一般是乘小舢板直接漂洋過海去浙江、福建的情況多,這邊一般好幾年都碰不到一次倭寇襲擾的事。
這樣朱植心裡也有底了,倭寇要重視,但也不用太重視,只要沒什麽特別的人居中牽線就不會大規模的倭寇到遼東,接下來還可以繼續安穩發展,這符合他的利益預期。
在軍衙隨意用過午膳後,朱植先率護衛出城等著,讓侯二和丘世明一起去請端明翁主,一個孤若伶仃的十二歲小姑娘嘛,朱植說不上同情,也壓根沒有什麽想要一睹芳容的念頭,但在城門外等了一會兒,發現一駕馬車送過來時連個侍衛都沒有,只有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仆拿著黃色油紙傘挑著行李擔子、一名侍女背著一個包裹另提著一個,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淒涼之感。
這帶回去容易,要怎麽安排是個難題,也許送去南京是比較妥當的,總不能讓別人拿這個帶不來任何實際利益的小女子說事,這對她將是個災難,對朱植來說也是麻煩。
“照顧好!食宿日用不要短缺,派人送去廣寧軍衙館舍,待朝中旨意抵達再作計較吧!”朱植見那駕馬在旁停下,人也從車上下來了,便如此安慰。
哪知正要前去登船,後面那端明翁主三人小聲交談了幾句,忽然一起跪在石板路邊,將額頭貼在平地面的手掌背上,中間那纖弱苗條瘦小身形小聲啜泣著求道:“高麗王氏已經失國,事已至此,賤妾不求大明幫王氏復國,但求遼王殿下看在賤妾年少,不要送賤妾去南京,但在遼王府中做一小婢足矣!”
畢竟是高麗王室出身啊,據說王氏的祖上開國之君王建本是唐末河北巨商的出身,本是漢人血統,這時換了一身大明女子的衣裙,一頭烏發,唇紅齒白,雖才十二歲已是樣貌明豔動人,說話語音糯糯軟軟,有一種別樣的韻味,讓朱植一陣驚奇,也有幾分心酸酸的味道。
“翁主須知,這在大明亦並非小事,本王只能如此安排,至於朝中定奪的結果,本王也只能盡力幫你一把,言盡如此了!”
朱植拱了拱手,說完便帶上黃公保、丘世明等一行人先登上戰座船,等了一會兒侯二才領著端明翁主上船,安排到船上甲板一樓後的尾艙去了。
最後當然是金州衛右千戶所俘虜的頭山二、井上三郎等五名倭寇小頭目被押送過來,至於黃公保俘虜的倭寇及其他,自然是刑訊逼供被整死,沒什麽用的隨後被砍啦。這五個看著年輕膽子不大的,以後可以做向導,或者是翻譯也還有點用。
看著幾名身披破爛粗布衣坦露胸襟,腳踏木屐,臉色黝黑、個頭瘦小的倭人被帶上船,士兵們都指指點點,滿臉厭惡之色。
朱植遠遠多看了幾眼,不由啞然失笑。
要說倭人這時的發式也是搞笑,明明仰幕中原文化學習束髻,又學習契丹人髡發,自作聰明地以為這樣更帥,結果就看著就是怪模怪樣。 這大概是北宋和遼國並立的時候,北宋與遼國都與倭國有著頻繁的貿易往來,這使得倭國的大名們主動汲取了兩國的生活習俗文化,如今就變成了這個鬼樣子。
隨之,朱植一聲令下船隊返航,但回去卻屬於逆風不能升帆,否則怎麽掛帆也是往南跑了,只能撐起船尾的大櫓左右晃動行進,這速度非常的慢。而兩艘蜈蚣船沒這個拖累,人多撐船超快,倒前面先跑了。不過好在入夜風向仍會轉變,次日早上回到了盤山。
夜裡行船,朱植也沒睡好,回盤山城內一直留著偶爾來住的小院沐浴更衣,吃了些早點正準備補睡,徐元炳找過來有事稟報,便隻好到正堂接見。
“殿下回來得正及時,不然臣今日還得派人去金州通知殿下。事是好事,遼東都司早在三月底便將去年初設的龍安衛指揮使李良吉、同知沈宏等麾下兩千余官兵的家屬都送了過去,另增調三個千戶所軍額與軍戶家屬一同攜帶糧草前往安置,到如今已經初步完成。不料這事驚動了西陽哈,畢竟大明去年才出兵,西陽哈也不敢貿然滋事,先是派人到遼陽詢問,被阿哈出父子、周興、文廷震等人一通勸說,現在竟真到遼陽,想歸降大明了。”
徐元炳說起這事有點哭笑不得,西陽哈就是阿哈出降明後留在甫答迷城(哈爾濱東北一點)一帶的部落,自阿哈出降明後,西陽合被擁立為酋長,數年來與阿哈出偶爾有聯系,但從沒有降明之意,現在應該是感覺到了危機作出的試探反應,還未必真的歸降。
但這事卻讓去年才由千戶升任的龍安衛指揮使李良吉、同知沈宏上了心,今年開春連續多次與西陽哈接觸,畢竟他們隔得近,幾次三番下來,西陽哈意動了,已經率三百余騎攜帶近千頭牛馬到了遼陽,只等朝庭同意,將斟合牌送到就將去南京朝貢。
這女真人首領西陽哈是真感動了嗎?不管是不是真心歸附,但只要他去了南京那就變成真的了,也就成了大明的臣屬,龍安衛也再沒四面攻打女真的借口,不過衛所照樣會四面擴張,阻力無疑會小很多。恐怕也是看到這一點,李良吉才如此上心。
朱植主導遼東邊事就不能不慎重,想了想吩咐道:“待西陽哈路過盤山留下來盤桓一兩日,試探了解一下他的真實意向再說。對了,遼東都司應該有派人跟隨護送吧,去年繳獲的戰利品中,牛馬各一萬頭派人回廣寧挑出來,到時讓他帶進京,剩下的騾馬牛羊也可以早點打上烙印上個戶口了。”
“好是好!讓遼東都司的人帶,那路上馬料花銷豈不是還要由我們出?說來朝庭也真是,到現在都不派人來拉走!”如此斤斤計較,徐元炳也是無語。
朱植搖了搖頭道:“算了吧!這點錢糧還給得起,戶部鬱部堂那是毛都難拔下一根,有便宜他豈能不佔?”
“好吧!臣這就派人通知廣寧那邊安排,目前那五六萬頭馬牛羊都是左護衛的士兵在饒陽河北面放養,這得要上個月才能趕到錦州,還得行文沿途各地備上草料。剩下的要辦上牛馬戶口,沒半年多也還辦不完。”徐元炳嘮叨了一句,便自行告退了。
接下來的日子,朱植繼續在盤山督工,前護衛的盤錦城在修築,河海口的碼頭也在開始動工,但前護衛備倭的軍額建制還沒搭建起來,兵員算上山東、浙江、福建三地過來的就有三四千兵, 朱植在一些船匠水手家屬,及海州、蓋州去年就過來報了名的軍余中優先招募,很快就湊齊了五千六百人的標配。
這年頭以小民來說能成為軍戶,那還是無上的榮耀,意味著從此不用死種田,人生有了晉升之階,未來那是充滿希望的。
戚斌此前是指揮僉事,直升指揮有點不合適,朱植便將廣寧右屯衛的指揮同知高文泰調過來升為指揮使。畢竟自就藩以來,右屯衛的官兵苦勞大大的,去年出征卻沒調他們,如今高文泰調過來,顧興福也能再提拔一位親信下屬升同知,算是皆大歡喜。
戚斌升半級為同知,劉貞明原是遼海水師的運軍千戶,升兩級為指揮僉事,其次鎮撫、經歷、吏目、倉大使等就從去年從征有功的人選中調一些過來,前護衛的架子就搭起來了,不過軍戶駐地還得等沿海這一帶治理好了才有耕地可分。
其下以成晏、田淵、陳彥壽、黃公保各領一個千戶隊,再將圍子手百戶中李尚宮家的小弟張英調出來領一個千戶隊就齊了,副千戶及以下軍官的選用就留給他們自己擬定再報上來,接下去就要發給軍服鎧甲,並為其配置武器,開始日常操練,偶爾分批出海運糧也能積累一下海上行船作戰經驗。
過段時間西陽哈就要過境,這些女真人野蠻彪悍,尚武而輕文,吃打不記吃,畏威而不懷德。朱植也覺得自己親自練兵的同時,有必要好好練習一下騎射武藝,以免到時接待西陽哈時,對方如果請求搞點什麽聯誼活動,而自己卻出醜被看輕那就太尷尬了,有備才能無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