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奧走出碼頭的一號倉庫時,暴雨仍未停歇。
“懷特先生,我會向您證明自己的忠誠和實力。”
馬丁-薩默斯微微彎著腰,臉上堆著討好似的笑容。
渾然忘記了之前,試圖與懷特家族平起平坐,共同合作的雄心壯志。
他現在滿腦子隻有李奧的許諾,成為像弗蘭克-波提納爾那樣的大人物,真正的黑道梟雄!
至於乾翻三合會,把那幫外來者趕出星城,隻要有懷特家族在背後支持,這並不是什麽難事。
李奧輕輕頜首,沒有多說,旁邊一言不發的老管家皮爾龐特撐開傘,兩人走入雨幕之中。
陰沉的天空,一道熾白的閃電打下,猶如狂舞的銀蛇。
瞬息而逝的光亮,照亮了李奧平靜的面龐。
“懷特先生,如果您隻是想把三合會趕盡殺絕,其實不用這樣大費周章……”
等到李奧坐進車裡,皮爾龐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對待馬丁-薩默斯這樣的小角色,哪裡需要親自過來。
隻用派出一個代言人,像是為家族打理事務的律師之類的,然後拋出一些好處就行了。
在皮爾龐特看來,黑幫說到底隻是一群追逐肉食的鬃狗,不值得過於親近。
要是被外人發現馬丁-薩默斯與懷特家族私底下有聯系,雖說造成不了什麽影響,但說出去總歸不好聽。
“你以為我真的想收攏黑幫?”
李奧靠在後座上,雙眼微微閉闔,似是在思考。
他在忠誠服務了懷特家族兩代主人的老管家面前,不會刻意去隱瞞什麽。
“這座城市面臨著改變……一個拿著弓箭的羅賓漢,發誓要‘拯救’星城,他所采取的方式就是用利箭,把那些不法之徒射穿!用散播恐懼來阻止犯罪!”
李奧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他輕聲道:“這種暴力的舉動,遲早會引起黑幫的反彈,可能也會造就更多像他那樣的人,引來一群惡棍和瘋子。”
“與其被動迎接,不如主動應對。剛才對馬丁-薩默斯說的那些,隻有一句是我的真實想法――我想要為這座城市制定新的規矩,新的秩序。”
皮爾龐特愣了一下,很知趣的沒有去問,李奧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這位頭髮花白,精神矍鑠的老管家,看著坐在車後面的年輕人慢慢長大,從他一出生開始,便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
既不活潑,也不吵鬧,異於常人的安靜和沉默,那雙本應該童真無邪的眼睛裡,總是會帶著若有若無的警惕和戒備。
就像是一頭幼獸,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即使如此,皮爾龐特仍然認為李奧是個乖孩子。
因為他從來不會做出背棄家人和家族的事情。
“所以您給馬丁-薩默斯畫了一張大餅,讓他去和三合會鬥個你死我活?”
老管家很快就猜出了李奧的用意。
“我沒有欺騙他,我的確會引見一些大人物給他認識,給港務署和海岸警衛隊打個招呼,讓薩默斯先生的生意暢通無阻。”
李奧睜開眼睛,看著劈裡啪啦的雨點打在窗戶上,粉身碎骨後化作一蓬水霧。
“但是你知道,豺狼的胃口不是這麽容易填飽的,手裡有更多錢以後,馬丁-薩默斯必然會需要更多的手下,更多的地盤,這樣才能和三合會開戰。”
皮爾龐特穩定的握著方向盤,
認真傾聽。 黑色轎車猶如一艘快艇般,劃破鋪天蓋地的漆黑雨幕。
車外暴雨傾盆,車內溫暖如春,仿若兩個世界。
李奧輕輕撫摸著橫放在膝蓋上的那根手杖,嘴角稍稍翹起一絲弧度。
“黑幫的地盤和生意是有限的,馬丁-薩默斯拿到的蛋糕多一些,三合會和弗蘭克-波提納爾就會少一些。一旦平衡被打破,他們自然會打得頭破血流,加上那個一心想做治安維持者的羅賓漢,星城很快就會陷入動蕩。”
“這是我的機會。破而後立,制定秩序,迎接一座更穩定的城市。”
李奧和盤托出心底的設想,他壓根沒有考慮過和那位英雄歸來的綠箭俠一起拯救星城。
因為那隻是某種不切實際,甚至說有些天真的想法。
一座城市的腐敗墮落,根源絕不在於那些不法之徒和資本家。
他們隻是依附在罪惡溫床上的病菌,在所謂義警的眼裡,則是土地裡的韭菜,割完一茬又有下一茬冒出來。
況且辜負星城的壞人這麽多,奧利弗-奎恩又哪裡忙得過來呢。
李奧略帶惡意的想道。
“馬丁-薩默斯要是知道真相,肯定會很傷心的,他可是心心念念想成為弗蘭克-波提納爾那樣的黑道黨魁。”
皮爾龐特笑呵呵的說道。
如果說星城除去根深蒂固的幾大豪門以外,誰是最有權勢的人物?
毋庸置疑,就應該是那位本地黑手黨的領袖了。
弗蘭克-波提納爾,星城之中名副其實的黑幫大佬。
在他的帶領下,扎根於這座城市的黑手黨很早就開始把生意合法化,業務范圍不再局限於賭場和收取保護費。
而是通過勾結市政府的高層,轉而逐漸進入地產行業,從事建築承包和政府開發項目的承接,用合法商人的外衣偽裝自己。
那些非法的賭博生意,佔住一塊地盤收取所謂的“管理費”,利用皮包公司來放高利貸,在街區和夜店兜售大麻藥丸……
這種上不了檔次,還容易被警察盯上的黑色生意,弗蘭克-波提納爾早就交給家族之外的幫派份子,自己隻是遙控指揮,絕不親自涉及。
很負責任的說,這位星城的黑道梟雄,完成了所有黑幫頭目的終極夢想,成功洗白上岸了。
不用再被聯邦調查局和毒品藥物管理署整天盯著,不知道哪一天,就住進聯邦監獄――盡管聽說那裡設施完備,生活待遇不錯。
提心吊膽的日子不好過,黑幫大佬也不是那麽容易當的。
在所謂自由民主的資本社會,做個成功的商人可遠比混黑社會更體面。
“皮爾龐特,你知道麽,二戰時期美國曾經靠著黑手黨提供的信息攻打西西裡島,冷戰時期也借助過這幫暴徒的力量,控制過工會和碼頭,叱吒風雲半生的第一任聯邦調查局長埃德加-胡佛先生,據說都與黑手黨的關系甚密……然而現在呢?”
李奧用輕松的語氣把上個世紀,美國本土最富有傳奇性的黑幫組織娓娓道來。
誰也不能否認,那幫從西西裡島遠渡重洋,來到北美大陸的移民者組成的犯罪團體,之所以能壯大發展成集團式的龐大幫派,除了因為禁酒令的出台為他們提供了獲利的機會,和政府高層在背後支撐也有脫不開的關系。
“現在的黑手黨還能有上個世紀的囂張氣焰麽?所謂的五大家族,全國委員會,早就變成一個爛攤子了。聯邦調查局每年要調動多少資源,打擊和圍剿黑手黨?聽說每任司法部長的桌面上,都擺著黑手黨大量的對話錄音和犯罪指控證據,隻要願意隨時都能請幾位家族高層成員去喝茶。”
李奧咧嘴笑道,如今的黑手黨盛極而衰,在聯邦政府的大力打擊下,組織成員從最高峰的幾十萬人減少到現在的數千人,行事也更加低調,極力追求合法化。
“如果用一個比較粗俗的形容,黑幫就像是夜壺一樣,隻有政府需要的時候才會拿起,用完之後就覺得髒手,而這恰恰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
轎車駛入林蔭小道,雪亮的光柱刺破夜幕,雨點濺起的霧氣,把一切都映照成朦朧。
李奧握住手杖,輕聲低語:“馬丁-薩默斯對我來說,就是一隻夜壺,至於會不會髒手,那就要看他夠不夠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