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弘農城外，天色暗淡。

　　除了巡邏的甲士還在走動外，李傕大營已經熄燈了。

　　在沒有人注意的營前雜草中，一些東西似乎蠢蠢欲動、窸窸窣窣，像是夜風吹動樹葉的聲，也像是不明來源的小聲交談。

　　如若細細看去，蜂兒如一朵小霧，穩穩地停在半空。

　　螞蟻搖頭晃腦捋著觸須，瓢蟲可能爬得不耐煩了、累了，祈禱一回，便支開翅膀，升空了。

　　樹枝上站著幾隻烏鴉，黃黑相間的眼睛，似乎透著點點血色斑塊，俯視著營寨前守夜的甲士。

　　一塊石頭被高高拋起，將嘎嘎直叫的烏鴉趕走，石塊穿過了樹杈間，墜落在漆黑無人的雜草堆裡。

　　聽得重物墜地發出“彭”的一聲悶響，一同守夜的賈老二被吵醒了，他就不爽地抱怨道:“我說胡巴子，你就不能安分點?

　　好不容易偷個閑、閉個眼，你又扔什麽石頭啊！那些扁毛畜生有什麽好打的，更何況，那鳥還是吉鳥。小心打了它，它什麽時候成精了，回來報復你。”

　　在唐代以前，烏鴉在民俗文化中是有吉祥和預言作用的神鳥，有“烏鴉報喜，始有周興”的歷史常識傳說。

　　漢董仲舒在《春秋繁露·同類相動》中引《尚書傳》:“周將興時，有大赤烏銜谷之種而集王屋之上，武王喜，諸大夫皆喜。”

　　唐代以後，方有烏鴉主凶兆的學說出現，唐段成式《酉陽雜俎》:“烏鳴地上無好音。人臨行，烏鳴而前行，多喜。此舊佔所不載。”

　　更何況，烏鴉智商高，夠聰明，在這有鬼的三國，鄉間野地經常有烏鴉成精報恩或者報仇的故事流傳。

　　但是打鳥的胡巴子卻皺著眉頭說道:“什麽吉鳥，專吃腐肉的扁毛畜生，叫聲又吵人得很。這等畜生能成精又怎麽樣，老子一樣弄死它。”

　　賈老二勸說無用，胡巴子興許是在這寂靜的夜，感到太過無聊，只能撿著石子，打著草叢裡的小動物解悶。

　　胡巴子一意孤行、不聽勸告，賈老二也懶得和他多說廢話，重新閉上眼睛，坐在門邊、依著門柱睡覺。

　　畢竟，白天實在是太累了，李傕強攻弘農無果，攻城部隊又遭遇火油焚燒，現在活下來的人隻想美美地睡一覺。

　　所以，賈老二和絕大多數人一樣，耷拉著眼皮，根本無心守門，隻想趁著明日驕陽升起前好好補充下精神。

　　以至於，胡巴子追隨著煩人的烏鴉叫，脫離了大營，一頭扎進林子裡，遠離了李傕大營都無人放在心上。

　　直到換班守夜的人叫醒賈老二，賈老二才發現胡巴子不見了，營地前只有長長的一排腳印直通漆黑的林子裡。

　　難道胡巴子趁著他睡大覺，扔下他跑了?

　　但是不可能啊，胡巴子和他一樣都是地地道道的西涼人，又不是那些被抓來乾粗活的壯丁，胡巴子有什麽可跑的。

　　但是胡巴子不見了，和他一同守夜的賈老二豈能好得了，要是隨便被安個臨陣脫逃的罪名，胡巴子輕則挨頓鞭子，重則恐怕會被弄死。

　　急得賈老二驚醒後，給換夜的甲士允諾點好處，他就氣衝衝地點起火把，循著腳印向林子裡走去。

　　賈老二能不氣嗎?

　　跟往常一樣，他也就是趁夜小睡一會兒，不讓人省心的胡巴子今晚居然玩得不知歸路了，還要賈老二親自來找。

　　允諾別人好處，賈老二才得了些空閑，他舉著火把，循著草地上、淺淺的腳印，深入林子後，就在一個空地上突然沒了腳印的痕跡。

　　但在不大的空地上，除了火把還亮著跳動的火焰外，在這沒有星星的夜晚，四處都是漆黑一片。

　　之前急著趕路，光顧著低頭循腳印，賈老二走得快了些，直到現在停下了後，他才發現在這靜謐的夜，周圍居然一點響聲都沒有了。

　　無論是風聲、人聲，還是昆蟲的鳴叫聲都沒有了，這使得賈老二頓時了打了個冷顫，似乎感到冷風灌進了脖子裡，讓他後頸上皮毛倒豎起來，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想再找什麽胡巴子了，信奉鬼神的賈老二，現在隻想回營地裡去，這裡一個人都沒有令他心中不安。

　　但是，明明沒有走多遠，手上火把都快燒沒了，賈老二卻還是沒有走出林子，他徒勞地在林子裡打轉。

　　莫不是遇上傳說中的鬼打牆?

　　想到這裡，賈老二心中更是驚恐不安。

　　不過，就在這時，悶著頭、一心趕路的賈老二，就突然和一個物體擦肩而撞，一個重心失衡，他就大罵一聲，狼狽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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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火把也飛了出去，落在潮濕的林地裡，幾欲熄滅。

　　急得賈老二匆忙撿起沒剩多少的火把，一手擋著風，一手吹著火苗，寄希望火把還能重新燒起來。

　　但是，賈老二心中越是著急，火把就越是不著，只剩下零碎的點點火星，維持著虛弱的光芒。

　　就在賈老二煩躁時，耳旁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要火嗎?我借你啊！”

　　這聲音即便壓低了嗓音，賈老二還是一下子聽出是胡巴子，找了大半天終於找到正主了。

　　氣得賈老二轉過頭，就想把胡巴子罵個狗血淋頭，卻看見他身後一個人都沒有。

　　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賈老二還是口乾舌燥，呼吸也變得急促了，他現在心裡什麽想法都沒有了，他隻想跑，隻想遠離這個詭異的林子。

　　但是，當賈老二正想要抬腿跑路時，他的腳卻仿佛生了根一樣，仿佛他的腳是長在地裡一般，腳下不動，上半身動，他就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門牙被磕飛，鮮血濺了一臉，賈老二根本來不及喊痛，他就看到地上長出一排排的手，抱著他的腳，抓著他的腿，吊著他的腰，按著他的頭。

　　這些手雖然沒有皮毛附著，紅色的血肉連著骨頭，但力氣卻出奇的大，讓賈老二僅僅發出一聲刺破樹林的慘叫後，他就輕而易舉被手撕成破布條了。

　　然後，這些紅色的手就像藏在陷洞裡的毒蛇，叼著殘渣碎肉又縮回了地洞中，靜靜等待著下一個獵物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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