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時間大約是在十點鍾,在這沒有浮世喧嘩的村莊裡,整個世界都已近乎萬籟俱寂。
便是村民們屋子裡原本微弱的光,大部分也像是提前說好一般,不約而同地到了某個時刻之後便熄滅掉了。
原因說來也好笑,只因為煤油和蠟燭太貴,若是燒的太久,村裡人家根本承擔不起。
況且,樸實的鄉下百姓們深懂得節約之道,能省則省,一貫都是他們生活的原則。
至於電,拉倒,沈家村數百戶村民,聽說沒有幾家通電的,便是通了電的人家,也不常用,大多數還是點的煤油燈照明或者是一早入睡。
那麽或許就有人疑問了,既然如此,他們還通電做什麽?
原因太好理解,這十裡八鄉的,誰家通了電,提到的人莫不是羨慕不已,直豎起大拇指誇讚不已。
所以這能夠通電的人家,無不是地位和財富的雙重象征。
為了彰顯地位的尊崇,通電不失為一種絕佳的手段,炫富的心裡,什麽時代都不會缺乏。
隻是能夠有這份財力的,極少極少。
早些時候生產隊的雞棚子裡倒是奢侈了幾個夏季,掛個亮人眼睛的白熾燈,一直連夜通電照明,也是為了讓母雞們多下幾個蛋而已。
隻是後來領導們又說這生產隊情形不好,隻怕是要搞不下去了,好多地方已經開始承包土地,自己耕種,安排一直沒有宣傳下來,所以這生產隊也暫時停了下來,到了如今的場景。
當初生產隊裡的那幾個幾百瓦的大白熾燈,也不曉得到了誰的家裡,或許是被賊人偷了去,也沒準是領導們又給收了回去。
老沈家今日倒是極為“奢侈”了一回,罕見地到了這個時候,家裡還散發著微弱的火光。
只因為有沈二爺這位極少上門的貴客。
母親韓彩兒已經用納鞋底的錐子挑了煤油燈的撚子好幾次了,而每挑一次,她嘴裡還直念叨:唉,今天要是個大月亮該多好!
也是,若是月亮夠大夠亮,夜如白晝,哪裡還需要點煤油燈呢?拉出去幾個板凳往院子裡一坐,可不是極好的。
可惜,這才入了夜,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月亮一下子又朦朧了起來,便是在月光下走路,也完全看不清道路,韓彩兒隻得將煤油燈給點亮。
小家夥們,沈昔玉已經去了自己的房間,沈昔倩年齡小,瞌睡多,更是已經早早入睡。
正值活潑年齡的沈昔雪調皮了一陣,最終在沈昔今給她講個了笑話,並答應明天再給她講個故事之後,這才有些不情不願地上了床。
沈昔今沒有去睡,主要是沈二爺為他而來,作為禮貌,他也得陪到沈二爺離開才是。
好在前世過習慣了夜生活,哪怕不是玩手機或者燈紅酒綠的夜生活,隻是埋頭苦讀,挑燈夜戰,沈昔今總之是適應了晚睡。
所以這個點兒,他不但不困,還頗有些神采奕奕的感覺,更何況今天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這麽離奇詭異呢,於是越發地睡不著覺了。
沈二爺走的時候,朦朧的月亮已經滑過了半邊天,老沈家半個酒瓶大小容量的煤油燈都用掉了五分之一去,惹得韓彩兒心疼不已,按照她的預計,僅僅是今晚用掉的煤油,都足夠家裡用好幾周的了。
天色已經很晚,甚至是沈昔今都估摸不出時間究竟幾點,月色越發朦朧,最初還隱約可見的小路,也沒了影。
沈山取了家裡的破舊手電筒,
便恭送著沈二爺出門,微弱的黃光一直將沈二爺送到圍牆外。 隱約間又聽到沈二爺與沈山最後的對話:
沈山:“二爺,一切就拜托您老人家啦?”
沈二爺的聲音忽而有些低沉,似乎還有怪笑:“呵呵,大娃子你放心便是。”
“我再送送您老!這路上黑,害您這麽晚回去,俺這心裡也過意不去呢!”
“沒得事兒,沒得事兒,我自己就能行,好了好了,大娃子,你也早些回去睡吧!明天說不得還要下地呢!”
“那我再送您老幾步!”
“不用了,你把手電筒給我吧!”
待從有些過意不去的沈山手上接過手電筒,沈二爺照了照遠方的路,卻沒有立刻走掉,而是又扭過頭來,用手電筒那微弱的黃光晃了晃,突然對沈山道:“大娃子,在家看好你家小子,別讓他亂跑!”
“哎,曉得了!”沈山連忙應道。
站在門檻外的沈昔今有些狐疑的摸了摸鼻子,心中更是越發堅定了自己的看法,這老家夥,定是要對自己圖謀不軌呢!
否則,又為何要讓自己老爹看著自己,還不讓自己亂跑?
正胡思亂想,沈山已經返回,他有些無奈地苦笑著看了沈昔今一眼,這才道:“老大,委屈你了,也快去睡吧!”
沈昔今和沈山之間接觸不多, 隻是骨子裡存在著對於這位父親的……敬畏,沒錯,就是敬畏。
所以,沈昔今也沒有多說啥,點了點頭,便向著沈昔雪早就告訴過的自己的屋子而去。
背後還有聲音,迎出來的母親韓彩兒道:“他爹,二爺呢?”
“走了。”
“怎地就走了,你沒有送送他老人家?這黑燈瞎火的。”
“二爺堅持不用,我把手電筒給他了,他老人家就自己走了,你放心吧,二爺身子骨健朗著呢!走起道來,比我都穩實。”
“你呀!都多大人了……”
這聲音漸漸沒了,沈山關了門,將門栓倒插好,便帶著韓彩兒一道進了兩人的臥室,或許是怕說話聲打擾到孩子們休息,此後兩人就一直沒有開口。
沈昔今是一個人住,本就不需要太大的臥室,隻要有個睡覺的地方就足夠了。
所以他的屋子也的確不大,先進入廚房,穿過廚房之後,隔著廚房的另外一間屋,就是了。
五六平方的屋子,地面是坑窪不平的,屋子裡倒是有一盞煤油燈,是韓彩兒特意留給沈昔今的。
煤油燈的邊上有一盒火柴,沈昔今摸著黑擦著了一根將煤油燈點燃,這才借著微弱的燈光將這還他沒有進來過的黑屋子打量個模糊。
五六平米的屋子,地面坑窪不平,一張破被單裡面還鋪著稻草的單人床,一個單薄的床板,下面是兩排的土磚撐著,沈昔今才躺下去,就立馬發出“嘎吱”的一聲,高低也不平整,倒是連枕頭也用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