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衝喜

　王媽媽還不至於背叛陸周氏去聽一個繼室身邊的丫鬟的差遣，這得是有多想不開的去作踐自己?

　多半是喬慧用了什麽手段將這菜譜送到了王媽媽的身邊，然後清蓮又傻乎乎的自己撞上去了。

　“那小姐覺得是誰……”清蓮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痕。

　陸成萱卻沒有多言，“除了大夫人便是王氏和陸成瑤了，左右就是這幾個人。”

　其實她心裡懷疑的人選，是喬慧。

　不對，不應該說是懷疑，而是已經篤定了，這府中的人算是都已經交過手，有了大概的了解，能有如此心機的，就只有喬慧了。

　從喬慧出手開始，陸成萱哪怕是能安然無恙，也都是付出了代價，贏得驚險，不得不說，喬慧的確厲害，下手也是狠辣。

　可……

　她幹了什麽讓喬慧那麽恨她呢?招招致命。

　若說是趙祗雲的忠仆替主人辦事，也不會比趙祗雲還想要她的命了吧。

　這可不是一般的宅鬥，一般的後宅不過是鬥鬥嘴，克扣月例，沒事擠兌，打打罵罵，再狠一點下毒毒死，虐待至死，卻也沒有這般九曲心腸繞來繞去要人性命的厲害。

　“別哭了，先起來吧，地上涼。”

　屋內的地龍已經撤了下去，只剩下了兩三個炭盆在，清蓮也是忙活了半晌還未來得及用膳呢。

　“那菜譜不必撕了，好好留著，枇杷粽子既然包出來了，就別浪費，煮好了給各院子裡面送一些，就說是我的一些心意，久病成疾讓大家也跟著沾了晦氣，很是抱歉，咱們也拿來吃一些。”

　陸成萱眼瞼微抬，她倒要看看，憑喬慧一個丫鬟，究竟能翻出來多大的浪花。

　既然你想鬥，那咱們就拿到明面上來鬥。

　陸成萱這是在逼喬慧從暗處站到明處，“做好了先給大家送去咱們再吃。”

　“是，奴婢這就去做！”

　——

　金烏西沉，橘色的太陽光照耀在大地上，院子裡面飄蕩著淡淡的粽子清香。

　陸成萱臉色格外蒼白，比周大夫來診治之前更加虛弱，一臉的病態，飯菜也未端上飯桌，清蓮直接放在了陸成萱身邊的雞翅木小幾上。

　紅梅院的吃食不似從前那般豐盛，只有枇杷粽子能勉強看的過眼，外加一份南瓜冬筍湯，兩樣鹹菜。

　清蓮小心翼翼的剝開了枇杷葉，裡面的粽子放在了陸成萱面前的碗裡，低聲詢問，“小姐……真的要吃嗎?”

　已經知道了食物相克，吃了會中毒，哪怕只是輕微一些也不能隨意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陸成萱點頭之間已經一口粽子入口，“當然要吃。”

　“你的手藝又好了很多。”

　不只是要吃，還要好好的品嘗享受，陸成萱更是毫不吝嗇對清蓮的誇讚。

　湯藥她已經停下了，枇杷性寒，也要吃多了才會生病，幾口還不至於出事，到底不是貨真價實的毒藥，沒有那麽大的效果，吃幾口不礙事的。

　她不吃，豈不是白讓清蓮送了滿院的粽子了嗎?

　“去搬個凳子過來同我一同吃些，你也忙活了許久沒有用膳了！”

　清蓮見拗不過陸成萱，只能乖乖聽話，還不忘記盛一碗熱湯到陸成萱的面前。

　院子外面遠遠見到了人影晃動，隔著鏤空雕花窗扇瞧見了來人的樣貌。

　趙祗雲身著墨青色繡竹紋的襖裙，頭上攢著攢金絲墨玉簪，喬慧則是身著一身素色衣裙跟在身後，兩人臉上的表情有些精彩，趙祗雲倒還好，陰沉寫在了臉上的，可喬慧……

　總讓人摸不清頭腦，卻不由得恐懼。

　清蓮下意識緊張的站起身，迎面便對上了推門而入的趙祗雲和喬慧。

　“大……大夫人……”

　“給大夫人請安。”

　陸成萱放下手中的筷子，同樣看著趙祗雲所在的方向，卻是抿唇憋著氣沒有開口。

　趙祗雲冷眼瞥了一眼桌上的吃食，徑自走到一旁紅漆木靠椅上坐下，喬慧卻是向著陸成萱躬身，“給五小姐請安。”

　“大夫人時常惦念著五小姐的身子，只不過新年府中諸事繁多，著實是抽不開身，到如今才得了空，便立馬來看望五小姐了！”

　陸成萱聲音虛弱，可態度卻是不卑不亢，“有勞大夫人關心了，沒想到大夫人竟還能想到我這久病之人，不嫌棄我這染了病氣的屋子親近過來一趟。”

　喬慧微笑道，“五小姐說的哪的話，夫人身為陸家的當家主母，自然對所有子女一視同仁，五小姐既然記在了我陸家的名下，自當和其他的小姐少爺身份一般，來看望五小姐，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呵……”陸成萱伏在雞翅木小幾上，冷笑著看著喬慧和趙祗雲，“怕大夫人不是來看望我的病情，是想要看看成萱何時病死，好能讓大夫人清淨吧！”

　陸成萱的話滿是挑釁。

　趙祗雲帕子捂唇，微微皺了皺眉，顯然是在隱忍著怒氣。

　若換成別的丫鬟婆子，怕早就厲聲呵斥了陸成萱來替自己的主子出氣了，可喬慧好像聽不出來陸成萱言語中的諷刺一般，繼續開口笑道，“哪的話，五小姐到底是心性好的，原先大夫人還擔心五小姐會心思鬱結，病情加重，不想五小姐還會開玩笑，看來是我們大夫人多慮了。”

　“你們到底要幹什麽?”陸成萱猛地咳了幾聲，原本慘白的臉被憋得通紅，聲音也是沙啞的厲害，“沒什麽事情，還請你們出去！”

　“就算我病死餓死也用不著你們可憐！不用你們關心！”

　“五姑娘，您這是怎麽了?”喬慧那張微笑的臉上表情總算有了變化，驚訝的眼神看著陸成萱，語重心長的說道，“您正在病中，可不能如此大動肝火，不然耽擱的還是自己的身體，到時候也是你自己受罪難受。”

　“看看這小臉，真的是俊俏。”喬慧緩緩上前，冰涼的手指觸碰到了陸成萱的臉頰。

　清蓮撲著上前，防備的看著喬慧，“你要幹什麽！”

　“放開我們小姐！離我們小姐遠一點。”

　喬慧起身，低頭俯視著依靠在大炕邊的陸成萱，唇角笑意褪去，冷聲開口，“雖然你不識好歹，但我們夫人卻心善，即便到了現在這種程度，卻還是想著要替你籌謀親事，為你的將來做打算。”

　“哎，五小姐，你說你其實也算是命好的了，竟然能遇到我們夫人這般心善的主母，不然要是落在其他刻薄的主母手下，怕是病死了都無人知曉吧！”

　陸成萱眉心緊皺，面色痛苦的看著喬慧，“親事?”

　“可不是。”

　喬慧抿唇淡笑，“

　大周民風開放，當今皇上又好色成性，特意對秀女的大選做了修改調整，送入宮的女子大可以憑借容貌才情出眾，而沒有那麽看重女子的身份了。

　否則若換了別的朝代，怕是庶女的身份想要入宮也有些坎坷，這更給了陸成萱進宮的機會。

　喬慧笑得不著痕跡，平靜的聲音仿佛有魔力一般，似乎真的是在訴說著一門極好的親事，陸成萱是該感恩戴德的接受，而並非是現在的滿目怨恨。

　“長平侯府的大公子雖然自幼身體孱弱重病

　陸成萱憤怒的眼神死死盯著喬慧，“說什麽好的親事，不過是你們把我當成了衝喜的工具！”

　喬慧俯身，低頭在陸成萱的耳邊壓低著聲音，“是啊，就是作踐你，要你去給那癆病鬼衝喜，你又能當如何?”

　“還真的以為自己是陸家的的嫡系血脈不成?”

　若是真的陸家嫡系的血脈，喬慧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的想辦法來分心對付陸成萱了！

　“憑你個不知來歷的賤種，去給我們陸家換一門長平侯府姻親的關系，我們自然樂得不行呢?也不枉費你白白的吃了陸家這麽多年的飯菜，權當你是在報答陸家的養育之恩了！”

　給盛三姑奶奶繡的是蒲公草的手帕，向往自由不羈的生活。

　陸成萱淺淺的笑著，“在成萱的眼中，花朵本身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不過是世人眼中所謂的那些區別罷了，之所以替三姑奶奶您繡的蒲公草，是因為，成萱覺得，您可能更向往自由不羈的生活，隨風飄揚，無拘無束，是您最快樂的事情。”

　盛淺俞精致的臉上緩緩露出了笑容，眼角有些濕潤，點了點頭。

　“蘭兒，我們活了這麽多年，如今都不如一個小丫鬟般通透。”

　盛淺俞低著頭，指腹不斷的在蒲公草的花紋上撫摸，聲音似乎是在呢喃，“如果可以，真想隨著這蒲公草飄回我的家鄉。”

　“可惜回不去了。”

　陸成萱暗自松了一口氣，她賭對了。

　陸成萱微微有些詫異，“您是想回渝南了嗎?”

　盛家在琅嬛，盛三姑奶奶就身在琅嬛，而渝南則是平南王的封地，豫南雖遠，卻也不至於回不去了，莫非是因為老平南王的過世，三姑奶奶擔心觸景生情?所以才不想回去?

　或者良人不再，便是回去了也不是先前的場景了，就連老平南王妃的稱呼也不願意叫了。

　物是人非。

　盛淺俞抿唇搖搖頭，“你這丫頭很是討我喜歡，若是有什麽困難之處大可以來找我。”

　“而給七小姐的是桔梗，奴婢希望七小姐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真愛。”

　陸成雪更是徑自的向著陸成萱走了過來，陰陽怪氣的眼神收回，轉而換成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五姐姐。”

　甜甜的聲音好像是軟糯的湯圓一般，那樣漆黑的一雙眸子眼神清澈，若是不知道情況的，定然會被陸成雪這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給迷惑住了。

　同樣都是趙祗雲所生，但陸成雪和陸成歡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

　陸成歡人前人後都是張揚跋扈不講道理的模樣到還好辦，這陸成雪明顯就要精明了。

　人後同樣心思陰毒喜歡比較，可人前，她便偽裝成如此親和無害的模樣。

　曾經陸成萱就被陸成雪這樣的表情態度欺騙的很慘。

　當時陸成萱隨著俞氏剛剛進府，那時候的她對於陸家所有的東西都很陌生。

　她也曾哭過喊過懇求過俞氏，不要來陸家，她們母女兩人原本的生活就很好了，可是一向慈愛的俞氏卻變得冷漠嚴厲，聲稱倘若陸成萱不乖乖聽話，那便將她送出陸家，再也不見面。

　哦對了，曾經的陸成萱不叫這個名字，她隻記得自己叫明萱，姓氏就不記得了。

　小孩子皆是將母親看成了全部，一聽聞俞氏說要不要自己，陸成萱被嚇壞了，哪敢還再多言語，只能乖乖聽話。

　她雖懂得不多，但小孩子都是格外敏感的，對於俞氏的疏離，陸家人的冷眼她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在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時候，陸成雪就是用這樣一番甜甜的笑容，讓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她以為陸成雪是陸家中唯一善良的好人，對於她也信任不已，不想陸成雪不過是把她當成了玩物，先一步步的讓她打開心扉，然後再狠狠的捉弄嘲諷她。

　那種捧到雲端然後再摔在塵埃裡面的感覺，陸成萱至今想起來仍覺得心有余悸。

　陸成雪眼眸寒光乍起，聲音幽幽的說道，“即便是你運氣好能爬到現在的位置，可你依舊是仰仗我陸家的繼女庶女，依舊是我陸成雪的奴才。”

　“我就算是戲弄你，欺騙你又怎麽了?”

　陸成萱紅唇微揚， 說出來的每句話都那麽殘忍，卻又，理直氣壯。

　“戲弄你是你的福氣，能讓本小姐看上戲弄浪費時間，也不算委屈了你。”

　“誰叫你天生命賤，活該生來就是泥裡最卑賤的塵埃，而我卻是高高在上的牡丹，要怪，不能怪我冷漠無情，只能怪你不會投胎，沒能選了個好出身，否則今時今日，踩在頭上的，就是你不是我了。”

　“哈哈哈哈……”

　陸成萱眉心緊皺，眸底一片悲哀的眼神看著陸成雪。

　“你是瘋了。”

　陸成雪的眼底笑意不見，目光凶狠的看著陸成萱，“是，我的確是瘋了！”

　“在這宮中想要活下去，不瘋行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