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妙儀不敢想，

　若今日不是她碰巧閑來無事去那邊散步，若不是那些行刺的人將她錯認成了陸成萱，是不是此時此刻的陸成萱，已經倒在地上沒了呼吸，甚至屍體都無處可尋。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出身將門自幼習武，那些個小內侍的身手雖然算不得上乘，但勝在人多和出其不意，怕是沒幾個人能輕易應付的的過來。

　孫妙儀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聲音帶著哭腔，委屈的看著程姑姑，“姑姑，我好像，真的傷寒了。”

　程姑姑溫柔的將孫妙儀扶到床榻上躺好，柔聲安慰道，“娘娘別怕，待會奴婢命人去燒一些熱水過來，娘娘您泡個熱水澡之後便上床休息，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孫妙儀乖巧的點著頭，“嗯。”

　——

　雨水嘩嘩的下著，陸成萱手中拿著程姑姑送來的竹骨傘卻並未打開，只是神情茫然的一步步遊蕩般的回到了司設房。

　彼時其他考核的女史也都全部從考場出來，見到渾身濕漉漉的陸成萱不由得被嚇了一跳，三兩一群在背後小聲議論。

　蔡青玉和蘇高陽四處尋找好久，見到陸成萱的模樣慌忙的上前。

　“成萱，成萱你這是怎麽了?！”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了！”

　“成萱你沒事吧！?”

　蔡青玉拉著陸成萱的手，蘇高陽也在旁邊急的眼眸微紅，“成萱你別不說話啊，你和樂樂究竟怎麽了，你們兩個人原來不都是好好的嗎！?”

　“看什麽，都別看了，明日還有考核，該回房間的都趕緊回自己的房間！”

　蔡青玉冷著臉將一旁圍觀著的女史給趕走了，將陸成萱和蘇高陽帶到了自己的寢殿中，憂心不已，“成萱，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和樂樂在那麽關鍵的時刻出去了！”

　蘇高陽來找她說是陸成萱和苗樂樂不見，外面又在戒嚴，蔡青玉好不容易才求了高溫玉放行，可是卻說什麽都找不到陸成萱和苗樂樂的人影。

　那可是三年一度的女官考核！

　錯過了這樣的機會，便要再等上三年的時間才能重新考！

　三年……

　實在是太久了！

　尤其是在這人才輩出，花團錦簇的后宮，哪怕是十天半個月不出現，都會給旁人上位的機會，何況還是三年之久……

　即便是真的等到了三年，也會物是人非，便是陸成萱想要再考，怕也是不成的！還有……陸成萱錯失了司設房的選考，那便是連成為女史都是奢侈的……

　考核不合格要被罰為宮女，這三年的時間裡指不定陸成萱要多受多少苦，三年之後還能不能有資格參選都是未知數。

　愛之深便責之切。

　蔡青玉很看重陸成萱的才華，一心想要扶持她坐上自己的位置，成為司設房的司設，便是將來一爭尚勤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現在……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能讓陸成萱連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

　一旁的蘇高陽也是聲音哽咽，被這樣失了精神的陸成萱給嚇倒了，“是啊成萱，司設大人一直都在擔心著你，你跑哪去了。”

　兩人真摯的目光深深的刺痛了陸成萱的心，陸成萱緩緩開口，聲音卻低沉沙啞，好似蒼老的老嫗一般，“樂樂回來了嗎?”

　陸成萱這一句不著邊際的話讓蘇高陽和蔡青玉微微愣神，蔡青玉心中更加氣憤，還是蘇高陽看著臉色私下拉了拉陸成萱的手，小聲說道，“回來了，早先便回來了，也是渾身濕漉漉的，一句話都不說，不管司設大人怎麽詢問也不開口，現下應該是喝了薑湯躺下了！”

　蘇高陽心中同樣明白苗樂樂和陸成萱今後的下場，心中不由得替她們兩個人心疼，更是著急擔心。

　陸成萱點了點頭，聲音呢喃，“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你還有心思擔憂別人，你想過你自己嗎?”

　“現在這樣的陸成萱還是當初那個剛進入到司設房的陸成萱嗎?無論面對多少陷害和嫉妒都不會低頭，倔強的隻想要為了自己心中的堅持而努力，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

　蔡青玉被陸成萱這般失意的神態所氣急，忍不住厲聲呵斥。

　“人活著誰會沒有挫折，沒有磨難，便是真的遇到了什麽事情也該是分了個輕重緩急的，失敗了不要緊，要緊的是自己的心不肯服輸，那便還會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你現在是什麽態度……你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蔡青玉自入了司設房之後，便一直都是公正嚴明的，手下的女史犯了錯便罰，有了功便賞，她不曾動怒，便是真的心中憋悶也面上沒有太多的變化，因為沒什麽人沒什麽事情是值得她生氣的，可是現在看著陸成萱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蔡青玉是當真發了火。

　斥責的聲音從房中傳出，應嘉榮站在廊下聽的一清二楚，唇角卻是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冷笑，誰都知道陸成萱和蔡青玉看重此次的女官考核，可誰也沒想到，陸成萱會在這麽關鍵的時刻掉鏈子。

　典設……

　想成為典設怕是不可能了，連女史都沒得做。

　應嘉榮臉上越發的得意，心中的快感也是在無限增加。

　面對蔡青玉又氣又急的呵斥，陸成萱眼角微微濕潤，隨後竟然緩緩後退幾步，跪在了蔡青玉的面前，“司設大人，成萱……怕是要辜負您的一番好意了。”

　陸成萱哭，並非是為了所受的打擊和挫折，而是因為蔡青玉對她的關心。

　已經很久沒人對她如此關心過了，以一個長輩的身份。

　陸成萱想起了因為要自保對自己冷眼相對的俞氏，也想起了當年她執意要嫁給趙祗令對她冷語的母親，更想起祖母那失望的眼神。

　人有千百張面孔，可唯獨關心卻是如出一轍。

　對於缺乏關心的陸成萱來說，蔡青玉對她的好，她這輩子都會放在心裡小心翼翼的珍藏起來，可惜，事關陸成灝的安危，她不能隨便輕易開口，更不能向蔡青玉解釋。

　她現在的身份是六尚宮的女史，雖是女官，但同樣身處在后宮，后宮裡面所有的女人，都是屬於皇上的，便是女官，若皇上看中了，也一樣要沐浴更衣侍寢，只不過沒有嬪妃那般日常隨意罷了。

　皇上的女人若是和侍衛有染，倒霉的便不只是陸成萱一個人……還有……陸成灝！

　陸成灝好不容易在有了現在的成就，剛剛隨著趙祗令立下了功勞，陸成萱不能讓他無端受牽連，總有一天，她會告訴蔡青玉為什麽，但不是現在。

　蔡青玉原本還在氣頭上的，卻被陸成萱的反應嚇了一跳。

　她不是真的想要罵陸成萱，她只是不想看到陸成萱如此失去鬥志的模樣，她希望陸成萱可以振作起來，能勇敢的克服困難，而不是一蹶不振。

　“成萱……我……”

　蔡青玉一時語塞，她本來是想要激勵陸成萱的，沒想到卻反而更加打擊了陸成萱，陸成萱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辜負她的一番好意?！

　是要徹底的放棄六尚局的考核了嗎?

　陸成萱卻沒有給她多說的機會，緩緩在地上扣了三個頭，“多謝這段時間司設大人對成萱的照顧，以後的日子，還請司設大人好好的照顧自己，莫要再替成萱擔憂了。”

　蔡青玉頓住，蘇高陽更是上前想要將陸成萱拉扯起來，“成萱，你這是被淋的糊塗了嗎！”

　“你在說什麽啊！”

　“就算……就算是錯過了這次考核，可你也沒有必要放棄啊！還有其他人，其他宮女都在努力的參加考核呢，為什麽你就不行！別人都行的，你也能行！”

　蘇高陽聲音帶著哭腔，為陸成萱很是不值，當初被任佳兒打鞭子奄奄一息的時候，陸成萱尚且能雲淡風輕的同她說不要哭，今天這是怎麽了?！

　“你別放棄啊，咱們再一起想想辦法，不然……不然我們一起請願去求求尚宮大人，給你一次補考的機會吧，還有……還有貴姬夫人！”

　“對，還有貴姬夫人，她很是得皇上盛寵，又很喜歡你，若是她開口，尚宮大人一定會給她幾分面子給你一個重新考試的機會的。”

　陸成萱淡笑著搖搖頭，“高陽，謝謝你，謝謝你在這個時候還替我擔憂，但是……不用了。”

　話落，陸成萱緩緩起身，打開房門。

　猝不及防的，應嘉榮臉上的笑容還未褪去，便這樣被陸成萱看在了眼中，下意識的，應嘉榮有些慌張尷尬，那種感覺就好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般，剛剛為自己的小聰明竊喜，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其實已經被大人看在眼裡了。

　這種感覺很不好。

　可是很快。

　應嘉榮便整理好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唇角笑意並未褪去，看著陸成萱的眼神也不再是那麽心虛，反倒是……理直氣壯。

　左右陸成萱已經錯過考核了，等著考核的結果下來之後，她便會被貶為宮女，日後連入六尚宮的資格都沒有，而她……則是會被提拔成為典設，一個是正六品的女官，一個則是卑賤的宮女，兩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陸成萱也沒什麽威脅。

　應嘉榮不應該再害怕陸成萱的，哪怕……陸成萱已經察覺到了端倪，那也不應該害怕！

　起初，應嘉榮陷害陸成萱，只是聽了旁人的教唆，可是壞事兒一旦自己做起來之後，便會發現有著莫名的快感，大概真的是壓抑的太久了吧，才會讓這宮裡面的女人心裡上都有那麽一絲絲的……扭曲！

　可應嘉榮卻覺得甘之如飴。

　陸成萱面無表情，同應嘉榮對視的眼神只有淒涼，她替她感覺到可悲，“樂樂是你挑撥的吧。”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苗樂樂心思單純，憑她自己，肯定不會從那些蛛絲馬跡中察覺到端倪，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提醒著她，或者說……在一步步的誘導著她，誘導著她去想，去揣測自己和陸成灝的關系，從而導致她的情緒崩潰，將自己拉離開了考核。

　而這段時間裡，和苗樂樂接觸的最親近的人，便是應嘉榮，起初陸成萱心中不過是七分的懷疑，但是在看到應嘉榮臉上的笑容之後，這七分的懷疑，也變成了十分肯定。

　是她大意了。

　也是她對感情的經驗較少，自己尚且還是一頭霧水，不曉得如何去安慰別人，不曉得如何同苗樂樂解釋交代，這才給了應嘉榮鑽了空子的機會……。

　她更沒想到，毫無仇怨，又同吃同住的人背叛起來真的是不擇手段。

　“你假借同她親近，說了些許刺激她的話，讓她來找我算帳，借此來讓我失去考核的資格，這樣，你就有了機會了。”

　陸成萱直言不諱，戳中了應嘉榮的心思，應嘉榮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惱羞成怒道，“是又怎麽樣?”

　“憑什麽你後入我們司設房的，典設位置卻要提前給你留著，司設房的女史人人都有機會，我也不例外！”

　“呵。”

　陸成萱一聲嗤笑，雲淡風輕的表情之下，便更加顯得應嘉榮可笑，好像是個滑稽的小醜一般，已經被陸成萱給看透，“你以為，你陷害了我之後， 你便會有機會取而代之?”

　陸成萱挑眉，眼眸中無盡的嘲諷。

　“你什麽意思?”應嘉榮臉色青白，氣勢洶洶。

　陸成萱眉心緊皺，悲哀的眼神看著應嘉榮，“便是你討厭我，想要害我出局，直接算計我就是了，何必要搭上一個苗樂樂，你們之間……應該是沒有仇怨的吧。”

　提起苗樂樂，應嘉榮眸中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忍，但僅僅是一瞬間的功夫，便立刻消失不見了，恨恨的開口，“這怪不得我，誰讓她見你有希望成為典設便主動和你交好，數次拋棄了我！”

　“是她先拋棄我的！就怪不得我！”

　在陸成萱沒來之前，苗樂樂是和應嘉榮的關系最為親厚，可是有了陸成萱之後，不但蔡青玉看重她，就連樂樂也是時不時的黏在了陸成萱的身邊，所有人都圍著陸成萱轉。

　憑什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