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梨佟院出來,抄手遊廊的盡頭,陸成萱遠遠便瞧見了慶生正恭敬的低著頭,而范氏帶著陸成瑤卻站在一旁,臉上帶著笑意,不知道幾人是在說著什麽話,慶生的臉上也是盡是獻媚討好。
清蓮沉著臉,“小姐你看,慶生越來越過分了,私下底勾搭也就罷了,竟然還搬到明面上,連小姐的面子都不顧了!”
“要的不就是這樣嗎。”陸成萱目光冰冷,“他還到真的沒讓我失望。”
“待會你可要好好表現。”
清蓮點頭。
兩人加快了腳步,轉眼已經到了范氏的身邊。
“呦,這不是我們院子裡面養的狗嗎?什麽時候跑出來的,竟然連自己的主子都不認了,跑來對別人瞎叫喚?”清蓮狠狠的瞪著慶生,說出來的話更是咬牙切齒的難聽。
慶生臉色微變,卻帶著虛偽的笑容,“小姐,您怎麽在這。”
“清蓮姐姐,您看您,奴才不過是偶遇到了范姨娘,您千萬不要誤會什麽,奴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誰。”
“可別叫我們小姐,不敢當!”清蓮擋在陸成萱的面前,厲眸瞥著慶生,“我罵的是我們院子裡面的狗,可沒有指名道姓的說是你?”
“你為何會這麽急著撇清關系,難不成你心裡有鬼?”
“對號入座知道自己做了缺德的事情了嗎?”
清蓮言語犀利,當著范氏的面前半點面子都沒有給慶生留,這是在打慶生的臉,更是在打范姨娘的臉。
這下,慶生便再也裝不下去了,當即目漏凶光,“清蓮你別太過分,我敬你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鬟,所以說話做事都給你留了三分薄面,可你說話竟然如此刻薄刁鑽,你當真以為我是怕了你不成?”
——
陸成萱坐在廊下,歪著頭看著這一片皓月星空,眼眶乾涸的發酸。
又是一年年節。
寧家已經滿含冤屈四年。
她的姐妹還在掖庭受苦,她的兄弟還在邊關受累,她卻因自己一時懦弱生出了輕生的念頭,白蹉跎了四年的光景。
“老天眷顧,給了寧綰重新來過的機會,寧綰勢必要給寧家討個公道,勢必要仇人償命。”
陸成萱笑笑沒有多說,心中卻是很明白的。
陸成萱抬頭之時,卻陡然發現廊下站著一道身影。
方才夜晚燈火太暗,陸成萱的目光心思又全然放在滿天煙花之上,本沒有注意,但現在……
不知怎麽的,陸成萱的心中竟然越發的不安起來,看著那道身影,頗有些熟悉,而且看著那身影站著的姿勢,怕是已經有了好一會兒了吧。
自己竟然渾然不知。
陸成萱悄無聲息的抹掉眼眶流出的淚,低著頭想要不被察覺的回到自己的院子。
不想黑暗中,那身影卻轉身,擋在了陸成萱的前面。
“你就是小五?”
陸成萱在府中排行第五。
陸周氏稱呼她成萱,趙祗雲連名帶姓的喊著陸成萱,陸元成見面只等著她問好,絕對不會主動喊她,其他姨娘更不必說了,都是跟著喊五小姐,能這般隨意的叫出小五的長輩,陸家就只剩下了……
大夫人的親弟弟,陸家子女的舅舅,也是……她前世十年相伴的夫君……
趙祗令!!!
陸成萱隻覺得頓時渾身僵硬,如遭雷擊,一時之間目光更是忘記如何自處,就這麽直直的盯著來人的一雙墨眸。
已是三年未見,趙祗令比從前成熟老練了許多,又瘦了些許,然而,無論多大的變化,這張臉,這五官輪廓,怕是陸成萱就是化成灰都能認出來。
明知道她重生之後是這人名義上的侄女,
明知道相見是遲早的事情,可陸成萱……到底還是沒想到,會是這般的猝不及防。
她還沒準備好。
或者更準確一點的說,是她還沒準備好如何同趙祗令相見,以什麽樣的身份姿態和趙祗令相見。
陸成萱站在原地,袖中的雙手緊緊的攥在一起,片刻之間指甲已嵌入掌心,溫熱的鮮血劃出,在掌心流淌。
“長得這樣大了。”
陸成萱沒有出聲回答,趙祗令也並非惱怒,而是蹙眉盯著她,“你很怕我?”
怕?
陸成萱怕趙祗令幹什麽?
她是恨……
她不敢再去看趙祗令的那雙眼睛身前的那雙手,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崩潰的找趙祗令索命。
可這樣一點用處都沒有。
她殺不了趙祗令,也無法替寧家翻案正名,就連自己隱忍多日的籌謀也將付之一炬,這點心知肚明陸成萱還是有的。
氣氛一度凝結冰冷到了極點,甚至比院子裡面飄落的血花還冷。
“姐姐……你在這!”
正在陸成萱深深吸氣快速思考如何擺脫趙祗令的時候,身後響起了陸成禦清脆的聲音,“原來你在這!”
“可讓阿禦好找啊!”
陸成禦同樣有些害怕的瞥著趙祗令,卻還是壯著膽子的拉著陸成萱的手。
小小的人手卻是很軟很溫暖,讓陸成萱周身的冰冷也有了緩和。
“舅舅,祖母正在四處尋找姐姐,我們便不打擾舅舅休息了。”
話落,也不等趙祗令開口,陸成萱就已經被陸成禦拉離開了原地。
“姐姐,你沒事吧?”
“我也很是怕這個舅舅,不過他就是看起來比較凶,人還是蠻好的,每逢年節還會送我們一些東西……”
陸成禦噓了聲,生怕說到陸成萱的痛處。
趙祗令對府中的小姐少爺倒是不分遠近親疏,一視同仁,可從前的陸成萱……
再看看陸成萱那微紅的眼眶,他以為姐姐是被趙祗令給嚇到了。
想到這,陸成禦便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眼神中也多了幾抹決心,他一定要用功讀書,將來像趙祗令那樣,成為朝中的棟梁,成為姨娘和姐姐的依靠。
以後,再沒人能欺負她們了。
陸成萱自是不知道陸成禦這番心裡所想的,只是快速的讓自己恢復平靜,這次是僥幸得了陸成禦的解救,才能讓她安然的從趙祗令的身邊離開。
可是下次呢?以後呢?
這樣的陸成萱不但報不了仇,怕是還沒怎麽樣就已經被趙祗令察覺出來端倪了,她還如何自處?
一定是這般相見太過突然才會讓陸成萱失了分寸,一定是這樣的……
下次……
下次相見,陸成萱一定要堂堂正正的站在趙祗令的面前,氣勢不遜色分毫,她更要找到證據,搬倒趙祗令,替寧家報仇!替寧家翻案!
——
陸成雪更是徑自的向著陸成萱走了過來,陰陽怪氣的眼神收回,轉而換成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五姐姐。”
甜甜的聲音好像是軟糯的湯圓一般,那樣漆黑的一雙眸子眼神清澈,若是不知道情況的,定然會被陸成雪這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給迷惑住了。
同樣都是趙祗雲所生,但陸成雪和陸成歡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
陸成歡人前人後都是張揚跋扈不講道理的模樣到還好辦,這陸成雪明顯就要精明了。
人後同樣心思陰毒喜歡比較,可人前,她便偽裝成如此親和無害的模樣。
曾經陸成萱就被陸成雪這樣的表情態度欺騙的很慘。
當時陸成萱隨著俞氏剛剛進府,那時候的她對於陸家所有的東西都很陌生。
她也曾哭過喊過懇求過俞氏,不要來陸家,她們母女兩人原本的生活就很好了,可是一向慈愛的俞氏卻變得冷漠嚴厲,聲稱倘若陸成萱不乖乖聽話,那便將她送出陸家,再也不見面。
哦對了,曾經的陸成萱不叫這個名字,她隻記得自己叫明萱,姓氏就不記得了。
小孩子皆是將母親看成了全部,一聽聞俞氏說要不要自己,陸成萱被嚇壞了,哪敢還再多言語,只能乖乖聽話。
她雖懂得不多,但小孩子都是格外敏感的,對於俞氏的疏離,陸家人的冷眼她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在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時候,陸成雪就是用這樣一番甜甜的笑容,讓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她以為陸成雪是陸家中唯一善良的好人,對於她也信任不已,不想陸成雪不過是把她當成了玩物,先一步步的讓她打開心扉,然後再狠狠的捉弄嘲諷她。
那種捧到雲端然後再摔在塵埃裡面的感覺,陸成萱至今想起來仍覺得心有余悸。
陸成雪眼眸寒光乍起,聲音幽幽的說道,“即便是你運氣好能爬到現在的位置,可你依舊是仰仗我陸家的繼女庶女,依舊是我陸成雪的奴才。”
“我就算是戲弄你,欺騙你又怎麽了?”
陸成萱紅唇微揚,說出來的每句話都那麽殘忍,卻又,理直氣壯。
“戲弄你是你的福氣,能讓本小姐看上戲弄浪費時間,也不算委屈了你。”
“誰叫你天生命賤,活該生來就是泥裡最卑賤的塵埃,而我卻是高高在上的牡丹,要怪,不能怪我冷漠無情,只能怪你不會投胎,沒能選了個好出身,否則今時今日,踩在頭上的,就是你不是我了。”
“哈哈哈哈……”
陸成萱眉心緊皺,眸底一片悲哀的眼神看著陸成雪。
“你是瘋了。”
陸成雪的眼底笑意不見,目光凶狠的看著陸成萱,“是,我的確是瘋了!”
“在這宮中想要活下去,不瘋行嗎?”
“能行嗎?”
淚水從眼眶中話落,陸成雪咬牙切齒的看著陸成萱,“不是人人都像你這麽好命。”
“一路有著大周兩位權臣替你保駕護航,你才能如此的官運亨通啊陸成萱!”
陸成萱輕笑出聲,看著陸成雪的眼神也是無盡悲涼。
“你錯了。”
“我能有今日的成就,並非是我好命。”
她命好?
她若命好,便不會落得全家滿門抄斬,親人慘死的下場。
她若好命就不會痛失孩子,痛失摯愛心灰意冷的結束自己的性命。
她若好命更不會重生一次還要如此卑微的身份。
“更不是因為其他人在背後的保駕護航。”
她能有走到現在的地步,全都是她仔細小心,光明磊落。
“你的這些所謂,不過是在給自己找借口罷了,陸成雪,輸了就是輸了,你如此安慰自己,就真的會心中痛快嗎?”
“不會。”
“你輸的並非是我,而是你自己。”
“陸成歡性格魯莽,脾氣刁蠻,可她心中卻將你看的最重要,是你為了一己之私,親手將她推遠。”
“趙祗雲心胸狹窄,手段極端,可她也是將你視若珍寶,你卻為了自己自保,親手指責你的生母。”
“還有湘嬪,皇后……”
陸成萱聲音平靜, 態度平緩,可說出來的每句話每個字無疑是在陸成雪的心中插了一把刀。
瞬間滴血。
——
陸成萱眼眸凌厲,似笑非笑的看著趙祗令。
“憑我的陸成萱這三個字,我打了就是打了,用得著和任何人解釋?”
今日的陸成萱已經今非昔比,不再是那個陸家沒身份沒仰仗的繼女,只能小心翼翼的活下,生怕行差踏錯而喪命。
可是現在的陸成萱,卻是堂堂大周正六品女官。
她想要對付一個犯了錯的妃嬪,是的確不需要解釋和辯解的。
打了就是打了,用不著趙祗令在這裡假惺惺。
想要對付一個犯了錯的妃嬪,是的確不需要解釋和辯解的。
打了就是打了,用不著趙祗令在這裡假惺惺。
陸成萱眼眸凌厲,似笑非笑的看著趙祗令。
“憑我的陸成萱這三個字,我打了就是打了,用得著和任何人解釋?”
今日的陸成萱已經今非昔比,不再是那個陸家沒身份沒仰仗的繼女,只能小心翼翼的活下,生怕行差踏錯而喪命。
可是現在的陸成萱,卻是堂堂大周正六品女官。
她想要對付一個犯了錯的妃嬪,是的確不需要解釋和辯解的。
打了就是打了,用不著趙祗令在這裡假惺惺。
“趙大人若眼盲心瞎不要緊,那就不要在這裡假裝老好人,到頭來只會落得兩面不是人的境地,成萱還有事情,就不奉陪了!”
陸成雪梨花帶雨的看著趙祗令,“舅舅……”
趙祗令抿唇,卻周身氣勢低的厲害。
陸成雪止住了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