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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第14章 飛龍騎臉
  一般來說,流言這種東西一旦牽涉上迷信傳說,十有八九就會帶上自我完善和金剛不壞的屬性,這種現象在鬼神盛行的時代尤為突出。

  關於裡吏妨的流言就是如此。

  起先的時候,它唯一的事實依據隻不過是旦來李恪田裡幫活,這種事情在大秦不多見,但也不是絕對沒有。

  可因為人們本就相信烈山鐮“神物天授”的鬼話,乍聽到有心編造的流言,便先入為主信了三分。

  其後種種誹謗臆測,大多也是圍繞著這一點展開,其目的隻是為了加大猜忌,提升可信度。

  再後來裡吏妨帶著家人擺案參拜長鐮的事情傳出去,那才算是真正讓人抓住了痛腳。

  從那時起,流言便上了軌道,哪怕偶有清醒的跳出來質疑,也會被信徒自發批駁。

  雙方的爭論越激烈,腦補的漏洞越多,謊言也就越真實,連帶著裡吏妨的名聲也被傷得越重,可謂是殺人誅心。

  不過這種在大秦的時代背景下百試百靈的手段,對李恪而言卻不是什麽新鮮玩意。

  流言的本質就是輿論,而經歷過信息爆炸時代的人誰沒吃過幾次輿論的瓜?這裡面的彎彎道道,李恪了然於胸。

  更何況他還有殺手鐧,烈山鐮的專利從設計到製造都在他手上捏著,論起對這把鐮刀的發言權,整個大秦都找不到比他更權威的人。

  想到這裡,他自信一笑:“旦,想為你翁洗脫汙名嗎?”

  旦的眼睛登時就亮了:“恪,你說要如何做?”

  “很簡單,官方辟謠,飛龍騎臉!”

  “官……官什麽?”旦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突然間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要去告奸!”

  小穗兒趕緊伸手拉住李恪的袖子:“大兄,我等連是何人造謠都不知道,告奸會被斥責為告不審的。若是隨意點個人名出來,最後偏查明與此人無關,那就更是誣告了呀!”

  看著兩人急吼吼的樣子,李恪抖了抖袖子,滿臉不屑:“何人要告奸了?誣告反坐,我又不傻。”

  “那你還說要官方出面辟甚子謠,還有那什麽飛……飛龍!”旦的臉色嚇得慘白,“你……你你你,你不是要去鹹陽攔禦駕吧?”

  “你看我像是得了癔症嗎?”李恪好險沒被這家夥氣死,“閑事休問,總之一切如常,照我們之前商量般下地作活,不過聲勢要造大,至於剩下的……一切有我。”

  ……

  食時近末,田間地頭。

  “小穗兒,烈山鐮便留在你處,恪今日教你使鐮,我獨自一人去恪田中以短鐮收糧,切不可怠慢!”

  “旦公子放心,不就區區三十余畝嘛!便是媼不下地,有大兄與烈山鐮襄助,我必能納齊今年的租子!”

  隔了差不多一頃多地,旦和小穗兒這對活寶像對山歌一樣,揮著手遙問遠答,聲音之大,簡直恨不得讓所有在田畝中勞作的人都能聽見。

  這種蠢辦法的效果很好,話音未落,李恪已經看到幾十個鄉裡從禾粟當中抬起腦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驚異。

  小穗兒在他們的注目下,昂首挺胸自板車上取下那把特製的,小號的烈山鐮,平舉身前,如舞槍花似得一頓耍弄。

  “對,就這麽做,等到你手滑抓不住鐮柄,這場猴戲就全砸了,若是恰好還折了鐮刃,效果更佳。”

  李恪抱著自己的烈山鐮冷眼旁觀,嘴裡不陰不陽肆意嘲諷。

  消息傳開還需些時間,

所以他也不急著進入到下個階段,反倒是慢條斯理地活動手腳,時不時抬頭,看一看小穗兒家的田地。  其實沒什麽可看的。

  在苦酒裡,窮苦人家的標配就是在受田當中安置三十畝長勢算不上多好的粟田,哪怕種粟的性價比遠比不上好伺弄的菽,耗費的精力也更多,依舊樂此不疲,所以小穗兒家的田畝模樣和李恪家非常得像。

  禾粟的播種面積是基於他們將要繳納的田租來確定的。

  大秦納租講求寫律於租,訾粟而稅,也就是每年通過律法的形式公布每家需要繳納的田租,再折算成粟進行繳納。

  如果完全依照設計者的思路,官府應該在秋收之前組織基層官吏對地方的“官田”和民眾的“私田”進行統計。

  官田收獲無論多寡,統歸官倉。而民眾的私田,包括受田和基於“墾草令”自行開墾出來的田地,以“什一”定下租田,即每十畝地中劃出一畝租田,租田上的收成全部歸於官倉,充作田租。

  可因為“寫律於租”的關系,定租的官吏必須十分準確地預估每畝租田的產量豐欠,才能夠得到當年的田租數,而以大秦的社會基礎條件,這一點顯然有些強人所難。

  所以在實際的操作中,官府是以上一年的上計結果來計算國家的平均畝產,並以這個平均數作為租田畝產的參考標準下發到各郡縣,再由各郡縣按照當地的豐欠情況酌情增減。

  而這個參考標準在大部分時候都是一石五鬥。

  事實上,以大秦的疆域面積和當時的生產力水平,除非遇到全國性的豐收或災害,這個數值幾乎是恆定不變的,農戶也習慣了依照這個標準來計算自己來年需要繳納的田租。

  然而那並不是苦酒裡的畝產。

  地處北陲荒僻之所,苦酒裡乃至整個雁門郡皆苦寒貧瘠,裡中大半田地都是所謂的“下田”。

  若是種植禾粟,哪怕一整年都風調雨順,畝產也很少能超過七鬥,大部分時候更隻有五鬥數升,堪堪超出全國平均值的三分之一。

  這也是為什麽哪怕窮困如李恪、小穗兒這樣的家庭,也必須要播種三十畝粟田的道理,所為的不過是納租而已。

  納租啊……眼下的一切好像都是因納租而起的吧?

  李恪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兩天前,他還在苦惱怎麽繳納今年的田租,兩天后,他有了烈山鐮,更有余力去關心起旁人的死活。

  不僅如此,他現在還是被神鐮青睞的造化少年,人人稱羨的幸運兒,因為他的關系,鄭家的聲望一落千丈,裡吏妨也陷入到人設崩塌的危機當中。

  雖說這些都不是他的願望,但確確實實,裡中這段時間風起雲湧,皆是因他而起。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裡典,田典,高高在上的你們大概看得很開心吧?很有成就感吧?抱歉,本公子不玩了!

  不僅自己不玩,我還要大家都玩不成!

  今日,我就要親手打破這烈山鐮的神授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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