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試射,五十個諸元,一百架窮奇當即便完成了射角調整。
只聽聲音宣令:“依钜子令!秘二等。備崩山矢,奇弩發索三,偶弩發索五,五發輪射!”
這是窮奇營令外行令,也就是在將台旗令以外,執行令台所發布軍令的完整號法。
號法本身是泰所提出,並由李恪、泰、何玦、史?等一乾墨家機關術發展的核心領導團共同設計。其本意則是使窮奇營在執行上命時,能夠擁有對令、將二台所發布的軍令進行一定程度上修正的權利。
這種說法聽來有些不可思議,但事實確是如此。
窮奇弩是墨家迄今為止技術含量最高的軍用機關,機關本身就是加密,只允許狼山秘坊掌握生產,包括設計圖板與專用部件的加工皆不許外放到普通工坊。
其矢也同樣以獨立設計的身份被納入墨法中的機關分級管理目錄當中。
時至今日,窮奇共通過配矢設計一十八種。
常矢、投鞭、共工等六種物理矢不作加密;包括陽周戰登場的天羅矢在內,共四種矢為【密】,稱秘三等;包括正在整備的崩山矢在內,共五種矢為【機密】,稱秘二等;另還有三種矢為【絕密】,稱秘一等。
按照墨法,秘三級機關不作外售,但允外配,可由相關軍政最高主管相機啟用;秘二級則需得禦令或假钜子以上令信方可啟用;秘一級不宣,唯钜子令可用。
這種複雜的配置模式導致窮奇營極有可能遇到上令不準確,或上令者權限不足以行令的情況。
在這種情況下,令外行令就成了窮奇營自行調整的關鍵。
號令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解密,第二部分備矢,第三部分章程。
放在當下這份號令,第一部分便是【依钜子令,秘二等】,即解密【機密】等級特種矢。
第二部分【備崩山矢,奇弩發索三,偶弩發索五】,即準備崩山矢。
發索則是導火索的長度概念,每一個單位,大約等於弩矢飛行三裡耗時。
由於火藥作為激發藥多見於特種矢的設計當中,所以對發索的調整也是窮奇營幾位掌令的必備技能。
第三部分【五發輪射】,即每弩準備矢五發,射擊模式則為輪射。
窮奇的射擊模式常見為三種,速射就是自顧自用最快速度射空備弩;齊射是每個諸元共同射擊;輪射則是每個諸元依序射擊。
號令下達,弩矢齊備,每架弩上也置上了所謂的崩山矢。這是一種爆破矢,矢壁中空,鋒實心,銳而細。
這種矢的特色是矢身鑄有六條相對較薄的內槽,爆炸時可以使矢身合理開裂,以此實現對爆炸動能的引導性釋放。相比之下,爆炸所產生的熱能反而是它的副產品。
可想而知,它的設計目的就是拆城。
各組返令,號令發矢。
第一組二弩齊發,高飛之後,準確扎入關隘的北牆以東牆面。
破甲設計的矢鋒深深扎入牆體,幾沒至羽。緊接著,其中一枚當先爆炸,只聽見一道悶雷,矢杆在牆內一分為六!
爆炸的衝擊波順著裂杆的縫隙溢出來,整堵城牆似是一顫,隨即又是一顫。
第二組,第三組……
百駕窮奇兩兩一組分作五十,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韻律穩定發矢,絕無停頓。
一聲又一聲的悶雷炸響,至第三輪,第百十二次發矢,二百二十三次爆炸,早已經千瘡百孔的牆體第一次現出巨大的裂縫!
哢啦啦啦!
牆體的夯土被徹底震散了……
自那時起,幾乎每一次新的爆炸都會撐開新的裂縫,又在舊的裂縫邊緣震落碎土,堀開溝壑。
三輪已畢,綿延的北牆竟是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連原本平整的牆頭都呈現出扭曲,高低交錯,亂紋堆疊。
掌令高呼:“棄令!收頂!共工矢兩發置備,車進千!”
操士們飛速忙碌開來,缷下備矢,裝回封箱。然後收攏車箱兩翼用以穩定的千斤頂,牽掛駑馬,拉車啟行。
李恪與陳平對視一眼,命令大軍前進千步,與窮奇車隊保持一致。
前進千步相當於抵近到北城八百步的距離,依理說等於是正式進入到秦弩射程。
然而,現在只要是明眼人,無人不知北城坍塌在即,城頭早已沒人了,便是冒險進入到理論上的射程范圍,也沒有弩士能夠對雍軍產生威脅。
如此半個時辰後,百弩再次完成架設,錘頭的共工矢被安上矢槽,正前一輪齊射!
轟隆隆隆……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呈現出叫人絕望的視覺效果,城塌了。
以那些巨大的裂縫為中心,城牆由中段開始坍塌,塵煙滾滾,聲傳千裡。
三個時辰,一百駕穹奇弩拆毀堅城,從頭至尾也沒有給予守卒哪怕一次還擊的機會……
李恪袖著手,回頭看向目瞪口呆的辛騰,輕聲說:“今夜,我可以見到左戍校尉關荃和栒縣縣令王美的拜謁麽?”
辛騰猛然打了個激靈:“若不成,卑下提頭來見!”
……
大軍就地扎營,滄海也撤掉了對栒縣的壓製。
舂日近未的時候,雍使辛騰單槍匹馬繞南入關,兩個時辰後,又變作兩騎去往栒縣。
黃昏時分,陳平送來關荃與王美二人拜謁,言辭之懇切恨不得直上阿房取胡亥頭顱。
李恪看了一會,傳以夜深為名,明日莫食與會。
月落日升,七月初三。
莫食到了,該來的人卻沒有出現在轅門求見。
辛騰在帥帳裡急得汗如雨下,李恪與陳平卻面帶著笑,看起來悠然自得。
辛騰畢竟是大雍的國舅,陳平不忍見其煎熬,打算出聲寬慰其心。
李恪攔住他,考校似問羌則:“則君,此二人約而不至,你看為何?”
羌則擰巴著眉毛想了半天:“其因或有二。一者,此二人歷一夜輾轉,已然悔諾,正在收攏麾下,欲戰夏子。”
辛騰臉色大變:“尊上!那二人昨夜明明千肯萬肯,若是悔諾,亦非是卑下失職之過啊!”
陳平噗嗤一聲失笑:“國舅,主公與您之約乃是昨夜見得拜謁,您已事成,居在首功。無論他們反與不反,皆不會牽連您的。”
“呃……此話當真?”
“昨日功薄便在臣帳,您若想看,臣這便命人取來可好?”
“那如何使得啊!”辛騰瞬間原地復活, 一張臉上打滿buff,“尊上,若二人不知好歹,臣原為先鋒,斬其首級,夷其家人!”
“知了知了,若需戰,定讓騰君領狴犴,騰君請坐。”李恪哭笑不得地把辛騰轟回座去,又問羌則,“你方才說有二因,悔是其一,另一因呢?”
“輾轉一夜,此二人懼自己份量不夠,無以使夏子重用,此時正招集文、武、尊、長,欲闔軍闔城以投!”
他話音未落,應矅掀簾入帳通稟:“先生,秦中尉左戍校尉關荃引全戍二五百長以上七八十人,秦栒縣縣令王美引三官,各牙,諸鄉嗇夫、三老、高爵二百余人,正聚轅門外請降!”
“不錯,不錯……”李恪輕笑一聲,“則君,大軍行慢。我欲讓狴犴五十護你,先入鹹陽探你大父,你敢接此令麽?”
羌則激動地站起身:“故所願,不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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