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元年七月十八,塞上王宮,天理殿書房。
今天是李恪為趙耳、嬴節開蒙的第六堂課,課程的內容是……神奇的磁場。
在課程現場,小小的書房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張碩大的矮幾擺在房間正中,東南西北坐四個人,分別是負責上課的李恪,負責聽課的趙耳、嬴節以及負責伴讀的公子高嫡長子,趙於役。
縱觀這六堂課程,李恪基本都會選擇一項簡單易行的科學原理,用小實驗的方式加以呈現,寓教於樂。
這些簡單的原理在秦人眼中如此神奇,其中透露出來的新奇世界徹底拉住了這三個小東西的興趣和注意,就算是年已十一的於役也能全身心投入進去,徹底忘掉自己陪小屁孩讀書的苦差。
連李恪都沒有想到這種類型的科學遊戲課能有如此好的開蒙效果。
他已經把教案整理起來,準備在三個月的開蒙結束以後,正式把全部教案移交墨家主管的中級學室,以科普的方式選拔適合加入少年營進一步培養的機關人才。
這是極具操作性的,因為不過上了六堂課,李恪已經在自己有限的學生當中找到了人才,那就是趙於役。
於役的天賦讓李恪動了愛才之心。年紀輕輕,飽讀詩書,而且沒有受到法家思想的過分荼毒,不僅思維活躍,動手能力強,還擅長舉一反三,衍問求知。
在上一堂課,李恪已經正式將他收入門牆,且不是以丞相的身份,而是在征得了公子高和扶蘇的許可之後,以钜子之名收入墨家,當做兒徒養在身邊。
趙於役由此成為第一個正式加入墨家的嬴姓宗室,在確定他的心性以前,李恪不準備帶他進蒼居。
即便眼下蒼居的科研力量已經全面轉移到狼山,但作為墨家的精神信仰之地,在大局真正抵定之前,李恪還是決定為墨家保留一絲神秘屬性。
神奇的磁場。
在矮幾上,李恪手拈著一枚雙色棱梭,笑著對自己的三個小弟子介紹說:“此物名為磁石,紅色一頭喚作北極,藍色一頭喚作南極。”
趙於役皺著眉頭:“老師,極者,盡也,磁石如此之小,何以稱極?”
李恪搖起頭:“極者,盡也。盡者,始也。萬事萬物皆有兩面,你以為的終點,卻不見得是終點。”
三個小東西都是一臉懵圈。
李恪不由失笑:“如此與你們說。耳與節皆年幼,五歲的年紀,童言無忌,說什麽都不算是錯。可這世上還有一種人也是言無忌的,你們可知是哪種人?”
這種問題肯定只有於役回答。
他想了半天,不確定說:“老者?”
“古稀之人不可以言治罪,因何?古稀者,古來稀,世上之人可活到七十者百不存一,一旦到了那個年紀,便可算是將死之人。孝道有尊老一說,故秦律有定,年古稀者,言無忌。”
三人都是似懂非懂的點頭。
李恪接著說:“你們看,耳與節五歲,言無忌,古稀者七十,言無忌。幼老二者,人生之兩面也,何以得到的待遇卻能一般無二?”
“莫非是……盡者,始也?”
李恪極不負責地把手一攤:“死後之事為師不知,等我死了,我再托夢來告訴你們。現在我們看磁石。”
他拿起磁石,在三個孩子面前一晃。
“磁石有何趣用?同極相斥,異極相吸。”
他把磁石對準幾上的另一枚磁石,紅端與紅端一近,另一枚磁石便跑遠了。他又換做藍端,跑掉的磁石又乖乖跑回來,啪嗒一聲和李恪手上的磁石貼在一起。
三個孩子幾乎同時鑽到了矮幾地下,在裡面爬進爬出半天,皆一臉懊喪鑽出腦袋。
趙耳癟著嘴說:“老師,幾下無人。”
“當然無人。”李恪措手把磁石一分,笑嘻嘻說,“可便是有人,他們也無法將同色之極黏在一起。”
“當真?”嬴節瞪大黑眼珠子,一臉不信。
李恪擺擺手,讓她和趙耳各執一枚磁石,相互嘗試。
兩個小東西試了能想到的所有辦法,發現自己如何努力,同色兩極果然不能黏在一起。
李恪又取出另一套工具。
那是一根支在木板上的細木棍,配以五枚大小一致。紅藍雙色的空心磁環。
他說:“應用同極相斥的原理,我們可以讓磁環飄起來。”
說著話,他把一枚枚磁環套進木棍,紅對紅,藍對藍,除第一枚磁石落到木板上,剩下幾枚皆飄在半空,且越在上面,間距越大。
小朋友們齊聲發出長長的驚歎。
李恪又把最上一枚磁環壓下去,直到五枚磁環緊貼在一塊:“你們覺得,當為師松手時,會有何事發生?”
趙耳想啊想,說:“不動。”
嬴節反駁道:“應該是繼續飄回原來的地方!”
趙於役沉思半晌,說:“此物形狀頗像老師前次演示過的彈簧,學生猜測,或有磁環高飛。”
李恪旋即就松了手。
他一松手,被壓製的磁環反彈起來,反彈的高度遠大於原先的位置,最上一枚徑直便跳出木杆,分彈出一段距離,哐啷啷跌在矮幾上。
“於役猜得不錯,這便是磁力彈簧效應。”
說完這句,李恪從身後揀出幾枚木牘,交給趙於役:“對照圖板,陪耳和節嘗試上頭所畫的實驗,並讓他們說出為什麽。待晚上的時候,我教你磁場的概念。”
趙於役恭謹接過:“遵老師命。”
大概就是一炷香的時間,李恪的教學就完成了。他伸個懶腰站起來,把自由實驗階段徹底交給趙於役,轉身就出了書房。
在踏出書房的那一刻,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遺憾和一聲歡呼。
歡呼是趙耳的,遺憾是嬴節的。
他微微一笑,去向風亭。
風亭建在小溪邊上,辛凌在那兒,此外還有個玄黑宮裝的漂亮丫頭,年紀約莫十五六歲,明眸皓齒,靚麗活潑。
李恪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師姊,莫非又要給我增加學生?”
辛凌瞥了他一眼:“陰曼。”
原來是始皇帝的小女兒,現如今的長公主陰曼……
李恪擺手作揖:“臣李恪見過長公主殿下。”
陰曼盈盈還禮:“陰曼見過相國。”
二人禮畢,辛凌背著身,突然說:“課業又結束了?”
“授課時間結束,眼下是自由實驗時間,我叫於役領著耳和節做,學以致用。”
辛凌回轉過身:“你開蒙耶?於役開蒙耶?”
李恪痞賴地聳一聳肩:“師姊,你是知道我的,能偷懶時我絕不會多做一事。”
辛凌想了想:“確實。”
陰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王嫂與相國當真如姊弟一般,比我與幾位兄長的感情都好,羨煞陰曼了。”
李恪對此不置可否:“師姊,你既與長公主有約,恪告辭。”
“不必。”辛凌也把陰曼晾在一邊,乾乾脆脆對李恪說,“此番喚陰曼過來,本就是叫你看一眼。”
“我?我看長公主做甚?”
“王上與我說,你堂兄左車,年二十八,至今未娶?”
“左車兄?”李恪古怪地又看了陰曼一眼, 看得小姑娘滿臉臊紅,恨不得找個地縫就鑽進去,“堂兄房中現有下妻一人,通房兩人,子嗣都有了。不過若說嫡妻,確實不曾娶。”
“你看陰曼如何?”
李恪一腦袋黑線:“師姊,同姓不婚,堂兄姓嬴。”
豈料辛凌居然搖頭:“郎中令早年歸入槐裡,用的是遠房表親的身份,故不得嬴姓,而是李姓。”
李恪眉頭皺起來:“可伯父是趙郡李氏的長房。”
“既不歸籍,便當以李姓論。”
李恪沉默了。
半晌之後,他輕聲問:“何人出的主意?”
“高出謀,中陵君與江隅附議,便是王上,也有意成此良媒。”
“那長公主呢?”
陰曼趕緊回答:“左車君才情橫溢,陰曼欣喜。”
“是麽……”李恪冷笑著搖了搖頭,“此事我會與伯父去說,至下個吉日,伯父會去尋王上納采。”
大秦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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