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五日,武關的戰事都沒能展現出讓人驚豔的華采。
第一日,周勃,平平無奇……
第二日,曹參,平平無奇……
第三日,灌嬰,平平無奇……
第四日,靳歙,平平無奇……
現在第五天,盧綰將萬兵攻城,殺聲盈野,登城搏命,場面上倒是煊赫,可真要說有啥戰法表現,平平無奇……
戰歷第五日,李恪對這些平平無奇的敵將從一開始的警惕,到擔心,到泰然,現在已經隱隱開始有一些期待,想看到他們能多少表現出一點匹配電視劇的閃光點。
比如說……曹參長劍一揮,天邊一道驚雷?
那好像是遊戲,還是張良的……
夕陽落日,關前鳴金,今日的戰損很快就送到李恪手上。出陣三旅,死二百十七,傷三百三十,三個五百主死一傷一,比例驚人。
李恪不由看了杜摯一眼,看得杜摯心裡一咯噔,敏銳察覺到大秦軍神武安君對今日的戰局不滿。
他趕忙解釋:“君侯,今日我方死傷雖重,但楚逆之損更重。依未將估算,死傷當在三千余。”
“戰五日,先後履戰十一旅……”李恪從手邊翻出一枚簡,“傷千一百人,死……六百四,此外戰死五百長四人,傷四人。摯君,你就不覺得此數有異?”
杜摯撓撓頭,一臉懵:“雖一日戰盛一日,但君侯用兵如神,早布了輪備之序,將士們如今士氣高昂,力健體壯!”
“這話像騅君嘴裡的。”
“呃……”
杜摯笑得尷尬,甚至分不清李恪是在誇他二人精誠團結,還是說他正趨向無腦莽漢。
李恪歎了口氣:“我不管楚逆死傷多少,他們人多,這小小關隘,傷不得筋,也動不得骨。”
“是!”
“我軍也是這般。三萬強軍屯於關後,五日兩千,便是以後四千,我亦損得起。”
“君侯高見!”
“問題是十一員五百主出陣,死傷八員,且是與日俱增。”李恪把手上記滿數字的簡往杜摯手上一遞,“再過五日,你還有五百主可調麽?”
“這……”
李恪癟癟嘴:“明日開始,通令各五百主,親自斬敵不計功,斬將亦不計。我是讓他們在關牆指揮軍士的,揮劍砍人這種事,我要他做甚!”
“嗨!”
事情就是這樣了……
揮走了杜摯,李恪揉著眉心看著晚霞。晚霞如血,一如戰色。
近幾日,臨戰指揮官的戰損激增,基本都是豎著上樓,橫著下關。
李恪不相信衛尉與北軍的五百主全是殺人成性的莽漢,戰損率如此高企,其中必定有謀策的影子。
這種針對可能一兩日還看不出效果,畢竟關前還有杜摯,他身邊有各位軍侯,關下還有協調備兵,散落指戰的二五百主們,隨時都可以補足前敵指揮位置的缺失。
可一旦前敵成了高危,人人畏之如虎,不曾上陣,先生怯意,這守軍的士氣也就毀了……
今天是七月的最後一日,史?帶人考查行軍,清晨才走。
按著他的估算,墨軍主力趕到關下尚需二十八日。
這是一日六個時辰的強行軍標準,而季布從雕陰開始,啟用的就是一日行八個時辰的投胎標準。
三日可趕四日路,也就是說,八月十八可至關下。
但這樣的墨軍基本沒有戰力可言,一應機關要檢修,人員要修整,後勤要細分,林林總總,想要恢復到臨戰狀態至少要到八月二十三。
還需要守二十三天……
李恪給自己做了個要命的鬼臉,喚進應矅:“矅,命虔來見我。”
“嗨!”
虔是程虔,程鄭與邢三姑的次子,不僅是個優秀的趙墨,還是史?的入室弟子,專攻後勤流轉與流水作業。
史?此番在後主持大軍推進,就把虔派到李恪手邊,主持那個兩千五百輛大車,墨者萬人的後勤分隊,行事井井有條,深得李恪器重。
李恪把他喚到手邊:“虔,我們能調派出多少木藝過關的工匠?”
“三千二百六十一。”程虔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可用於基建監理的呢?”
“皆在此三千余人中,二百七十三,但可主持大局者,唯八人。”程虔頓了頓,“學生亦在其列。”
“人才鼎盛!”
李恪對現在的墨家頗為自得,覺得這才是一個實業學派該有的模樣,研理者不缺,談辯者興盛,且大部分都沒有丟掉手藝,知道墨家的根基在哪。
他攤開地圖,手指向武關西北。
“此地乃商縣,往距武關九十七裡,乃是出關之後的第一座縣城,也是行往藍田之必由,不可繞行。”
程虔點頭道:“學生知道商縣,老師所選的輜重總營便在那處,學生昨日才隨老師查勘營址,並得令在大軍至前,完成倉區建設。”
“這便叫英雄所見略同。”李恪哈哈大笑,“商縣位於大巴山北,地勢西高東低,然平坦,一馬平川。我欲在其左近擇一址設下戰場,此事便交予你辦。”
“在那處設戰場?”程虔皺著眉,“钜子以為,武關難守?”
李恪聳了聳肩:“你可知,關外主謀者可是算無遺策張子房。武關便有天險為依,我亦不敢保證能一直不予他可趁之機。對他來說,機不必多,一次便足以定勝負了。”
“區區一個鼠竊狗偷,連钜子都不敢言勝?”
“你居然當他是鼠竊狗偷……”李恪無語地瞪了程虔一眼,“總之,有備無患。”
“唯!”程虔一聲應令,“钜子,這戰場該如何設?”
“你過來看,我需要這樣的戰場……”
與程虔交代了半天,兩人又合力畫下草圖,叫他帶走,李恪疲憊抻了個懶腰,又俯身,整理思路,書於簡上。
又半個時辰,他把書簡收盒封戳,交給應矅:“矅,派人急送平,讓他自度。”
應矅謹應是。
“局可是擺開了……”李恪眼看著窗外明月,仿佛能從中看到張良的臉,“張子房,我拿大餐待你,就是不知你究竟有無本事,奪我雄關!”
二十裡,劉季營。
此處是劉季的前營,設置於連綿山谷,有溪澗穿營而出,凌亂不堪。
五日之中,營中將士從最早的五千上升到三萬四五,而且絕不收容傷兵。
所有的傷兵都在當日送去蕭何坐鎮的主營,若實在傷重的,索性也丟下絕澗,就當是失足墜山了。
張良背著手漫步營中,行至劉季帥帳左近,常規地聽到裡面傳出一陣陣罵。
“畜產!朽材!焉知妙策!我聞你昨日營中食肉,莫不是食得過甚,塞了腚眼?否則豈敢來你翁處撒潑!疾出,你翁死矣!”
精妙絕倫一番罵仗,灰頭土臉的盧綰掩面而出,見著張良,恨恨一口唾沫啐地,卻終歸不敢多說一句。
待他走遠,張良苦笑近到帳前。
“沛公……”
“果欲死耶?我這便叫噲剁你喂狗!休走!”
張良尷尬地咳了一聲:“沛公,盧將軍巡營去了,是良……”
帳簾呼一聲掀開了,劉季赤著雙腿,袒著他引以為傲的百單八黑痣,一臉親和。
“不想竟是子房。深夜不睡,殫精竭慮,我豈心安耶?”
張良唯無奈苦笑:“沛公又罵盧將軍了?”
劉季迎著張良入帳,共居於上席,他盤著腿說:“今日攻關,為殺那花結,綰的小叔陷在陣裡,據說搶出來時被斬了十余劍, 頭都劈碎了。他氣不過,來我處撒野,我又豈是好相與的?”
張良輕歎一聲:“為良之計,這幾日少說多了近千冤魂,良為謀不能利於軍將,愧甚。”
劉季大度地擺一擺手:“我聞那李恪憑萬人守關,匈奴單於三十萬大軍月余不能進,最終戰敗身死,片甲無存。此人善守,武關又是天險雄關,子房何必妄自菲薄。”
“他可不僅是善守啊……”
劉季眉頭挑了挑:“莫非他還有旁的本事?”
“李恪者,世之名將,尤善用器。然我等在關上戰了五日,所見者皆無異,雖甲堅劍利,士氣昂揚,卻非是李恪之長。”
“如此善戰之軍,還不是李恪竭力之舉?五日,我軍死傷萬三人呐!”
“萬三千……”張良目光迷離,“若損兵十萬可勝李恪,沛公可為天下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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