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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宮,大朝會。
趙王柏高居在玉陛之上,堂下文武分列左右。
然而這場朝會半點也稱不上肅穆,每個人都在交頭接耳,每個人心裡都在猜測,王上此番急召大朝,是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把馮劫這個倒霉玩意送給章邯,以此來消弭這場天降的橫禍。
畢竟也沒有第二條路可選嘛!
他們只是擔心,若得了馮劫之後,章邯還是不願收兵怎麽辦?
或許再添些金錢?亦或是美女高爵,裂土求安?
他們討論得肆無忌憚,其中不少都飄進趙柏的耳裡。
幸好趙柏已經不氣了。
他靜靜坐在玉陛,冷眼旁觀堂下眾生,甚至還從中找到了幾幅聊以的畫面。
張耳,彭越,還有身處在漩渦中心的馮劫。
無論其他人如何議論,他們三人自始至終沒有應和過一句。
在趙柏看來,這便是賢人與庸碌的區別。
鬧劇……演夠了吧?
趙柏終於坐正身子,正襟跽坐,學著印象裡李恪的神態,眼觀鼻,鼻觀心,不喜不怒。
“聊夠了麽?”他輕聲問。
堂下百官在三個呼吸內轉顏正肅,轉眼之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大兄當年與孤說蠢人有百態,孤還不信,今日才知所言非虛。看看你們,醜態何堪?”
百官們還是不做聲。
他們在趙柏手下供職久了,都知道趙柏喜歡引用李恪的話,且都是些俗言俚語。
那些話是不是究竟是不是李恪所言並不重要,重要在於,趙柏從不是深沉之人,只要沉默應對,他不一會兒就會把心中所思說道出來,根本就不需要大夥費著心力去猜度。
這就是大趙的君臣相處之道,沉默。
這一次趙柏也沒有讓他們失望。
隻沉默了一炷香時間,趙柏的坐相就垮了。他恨恨地看著這些個在趙國頗有名望的賢士官佐,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孤方才聽你們閑篇,發現你們似乎忘了一件大事。”
張耳看百官還要沉默,搖搖頭站出來:“王上,敢問我等忘了何事?”
趙柏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你們……怕是忘了我等正在幹什麽吧?”
這句話是正題,百官再沒有沉默的理由,雖說還是無人應聲,但一個個抬起頭來,都是面露疑惑。
“原來你們真是忘了!”趙柏冷笑一聲,“暴秦至今不曾承認過孤的王位,也不曾承認過趙的國體。諸君,我等皆是反賊,做的那是棄市的勾當!”
群臣嘩然!
嘩然之中,趙柏的聲音尤為尖銳:“諸君拋家舍業來此助孤,成則錦衣封侯,敗則腰斬棄市。面對諸強你等可退,面對暴秦,你等竟也敢退?”
“真以為交出了劫卿,章邯就會放過你們麽!”
一聲高喝,喧聲戛然。
群臣如往常般沉默地看著趙柏,沉重的喘息匯作浪潮。
這一次,他們絕不是搪塞。
趙柏失望地搖了搖頭,看向彭越:“越,你乃大將軍。孤問你,可有對策?”
彭越皺著眉頭出班:“稟王上,趙國上下今有甲士十二萬,邯鄲八萬,修武、東武各二萬,急切難以收攏。而章邯麾下有四十萬大軍,其中精銳北軍便有二十萬,敵我懸殊,力敵必敗。故臣之見,王上當移駕陪都,由臣領王軍轉戰各郡,依山川菏澤之險,銼其銳氣,避實擊虛。”
趙柏對彭越果決的應答很滿意,對消極的戰策卻不滿意,就轉過頭問張耳:“耳,你呢?”
張耳出班奏道:“臣的想法與大將軍多有相似。邯鄲不可守,守則必敗。但王上移駕,不可去北,當往東。”
“往東?巨鹿?”
張耳鄭重點頭:“自項梁生死,楚國大衰,反秦諸強已無獨擋暴秦之戰力。齊楚燕,趙魏韓,魏國亡滅,韓國弱小,其余三國皆我大趙相去無幾,和則略優於秦,分則自取滅亡。”
趙柏眼前一亮:“莫非……你欲合縱?”
“巨鹿與邯鄲近,與東武近,與齊近,與楚近,亦與韓近,諸強兵馬旬日可抵,正適於合縱之需。只是……”
“有何顧慮?”
“只是王上發起合縱不難,若要為盟主,須得兩個條件。”張耳歎了口氣,“其一,我軍兵力不可少於十萬,且要以精銳居上,邯鄲之軍,不可輕動。其二,為使諸強發兵,有序而進,大將軍需領修武那兩萬兵馬,拖延章邯數月……不知大將軍可有把握?”
彭越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修武之軍新建月余,僅配了最廉的劍甲,士卒操練亦有不足,數月時間……若有人假扮王上藏於我軍,我或可將章邯引往代郡……”
趙柏舔了舔嘴唇:“使人假扮多有風險,不如孤親自隨軍,做那誘餌……”
他根本沒有把話說完,已經有人尖叫跪倒:“王上,萬乘之軀切不可犯險呐!”
趙柏煩躁地擺了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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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若孤不犯險,你替孤去?”
那忠臣顫了一顫:“這……臣替王上分憂本是應當,奈何王上英武,臣卻有些肥胖,這個……怕是會壞了將軍大事……”
趙柏努力地壓住火氣:“所以,孤才會覺得,替身不可靠。此事就如此定了,孤……”
“王上!”
趙柏的話又一次被打斷,他惡狠狠順著聲音扭頭,一看,說話的居然是馮劫。
他眨巴一下眼睛,好奇問:“劫卿亦有計策不成?”
馮劫搖了搖頭:“臣愚鈍,雖曾在軍中效力,做得卻是看家護院的勾當,不擅軍事,亦不能如將軍與右丞般為王上分憂。”
“既無計策,莫非卿想做孤的替身?”
馮劫失笑:“王上想是忘了,臣其實比您更適合做那誘餌,因為章邯本就是為臣來的。”
趙柏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馮劫侃侃而談:“臣常年在秦為官,對秦廷之事也算略通。章邯勇猛,北軍精銳,此二者相合一處,野戰無雙,將軍雖勇武過人,想要憑兩萬弱兵誘其北上,難也。可章邯亦非無懈可擊。據臣所知,章邯有二險。”
張耳和彭越登時便是精神一震:“請左丞示下!”
“章邯麾下之秦軍並非一體,而是兩部,一部乃北軍,由王離將之,一部乃刑徒軍,由章邯自領。北軍兵精將勇,王離又是大秦宿將,論資歷,論名望皆高於邯,但此軍卻是章邯為帥。將帥不合,此一險也。”
“趙高主政鹹陽,卻不擅政務,章邯作戰從未得鹹陽支持,一應所需皆出自敖倉。故後勤不備,乃二險也。”
“有此二險,臣對右丞與將軍的妙策倒有些拙見……”
張耳抑製不住興奮的心情,搶出班來,對著馮劫長身一揖:“相國且言!”
馮劫淡淡回禮:“邯鄲已是險地,王上不可久留,請往巨鹿,延請諸強。然章邯軍勢浩大,諸強又多有私欲,或不敢來,所以我等要予他們出兵的理由。”
他看向彭越:“敢問將軍,邯鄲可有精騎?”
“若是大雍標準,一騎也無。”
“有馬,有甲的騎卒呢?”
“兩千騎卒,健馬、鐵甲,訓練有素。”
“只有兩千麽……”馮劫略有些不滿,但很快又隱藏起表情,“敖倉位於三川郡,臨近滎陽,與河內郡治懷縣更是隔河相望。三川郡守李由不久前身死在外,郡內守備必定空虛。故臣欲請右丞領騎卒西去,聚攏修武之軍,偷渡大河,突襲敖倉。”
張耳垂聽道:“不知攻下敖倉之後,我當如何處置?”
“能搬便搬,能食便食,若實在帶不走的,燒掉便好,總之不能留予章邯。”
張耳重重點頭:“必不辱命!”
“還有將軍……”馮劫看著彭越說,“若右丞事定,則秦軍後勤斷絕,隻余隨身。一般來說,章邯會帶足當月所用,再加上四出征糧的騎卒,短時間內無物資匱乏之尤。故將軍要趁他大軍在外時,破其大營,毀其軍資。一俟其物資匱乏,王離與章邯必生嫌隙,因為人皆有私,誰都希望本部兵馬能供給充足,此事可無二全之法。”
彭越眯起眼睛看章邯:“你要我奔襲章邯大營?予我多少兵將?”
“邯鄲有兵將八萬,留下兩萬,剩余皆由將軍帶走。”
“這兩萬兵馬何用?”
馮劫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想要章邯傾巢而出,自然需要有足夠分量的誘餌。若是臣與大趙的王都加在一起,王上以為分量夠了麽?”
趙柏哈哈大笑:“若只是引章邯攻邯鄲,隻王都之名便夠。可若想要他傾巢而來……卿不夠,得加上孤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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