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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第599章 人總要有點追求
同樣的戰鼓,敲響在伊金霍洛的連丘,也同時敲響在杭錦的冬原。

冬原上,一群群赤裸上身,混身上下綁滿重物的精壯漢子正在半人高的溪水當中,逆著水流艱難地跋涉。

這缺德的訓練也不知是何人的主意,漢子們前胸掛著木條,後背駝著鐵塊,拉開三步的距離,又以九人一組牽連同一條繩索。

木條會給人浮力,使人站立不穩,鐵塊會沉於水中,叫人仰面朝天,這種情況下,一旦摔倒必定會牽連整組遭殃,就連自救都沒法做到。

他們只能半沉在水裡憋氣,或是喝水。

而等他們喝飽了水,這些倒霉蛋最終會被人拖上岸來,解開負重,丟上刑台。

在水中摔倒的懲罰是十棍,且無論他們的神志是否清醒,喊一聲痛,全組便再加十棍。

在這種規製之下,訓練場幾乎成了恪坊的流水線。

產品,也就是那些脫得只剩下犢鼻褲的壯漢們先套著負重,在岸上集體熱身。

等身上開始冒熱氣了,又被成串地趕下溪裡。

等他們摔倒,他們必然會摔倒,就喝水。

等喝完水,就撈上來扒掉褲子挨打,打完抹藥,抹完藥再光著屁股送進暖帳,就在那喝著熱湯,等待下午的馬術、臂力和技巧訓練。

一日一打,訓練不停,這種強度扶蘇隻過來看了三日,就已經不忍再看下去。

“恪,這真是練兵?”

在距離訓練場百步之外的紗帳裡,扶蘇尋見正在煮茶的李恪,張口就問。

李恪慢條斯理地撥著碳火,間或還不忘沒好氣地瞥扶蘇一眼。

“這話說得……不是練兵,難道是私刑?”

“私刑亦無如此狠厲!”

李恪癟了癟嘴:“要飲茶便坐,不飲茶便走。”

“你!”扶蘇恨恨一跺腳,在李恪對面坐下來,“外頭本來就轉冷了,再看著他們光著膀子下水,我更是凍入骨髓,如何還能看得下去?”

李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撇掉茶沫,給扶蘇斟了一杓熱湯。

“放心吧。三萬秦卒,萬余夏民,從中遴選出八百余人,個個馬術精湛,身強體健,我可舍不得他們或癃或死。”

“一日一打,還是重刑,便是好好的人也給打壞了,你還說不欲他們癃亡?”

李恪嘁了一聲:“行刑的是黃衝調來的刑獄好手與古臨手下那此用慣了刑棍的軍法吏,我與他們有明言,不痛,論處,破皮、暗傷亦論處。八百軍卒配一百刑吏,你道只有軍卒辛苦?”

“誒?”

“說了不會打壞他們嘛。”李恪給自己杓一杓水,“重甲騎士與尋常騎卒不同,數目不會多,貴精不貴眾。上半日的訓練是練心性,讓他們堅忍,無我,從令,下半日是練技戰,強他們縱馬,近戰,遠攻。這可是我在墨衛之外組建的第一支親兵,往後要隨我建功立業的,豈能輕忽?”

扶蘇被問得張口結舌,忍不住抱怨:“建功立業?大秦如今海內鹹服,何處建功?”

李恪被問住了。

他愣了愣,深深看了扶蘇一眼:“大秦不入草原,為何?”

扶蘇皺眉道:“草原貧瘠?”

“再貧瘠,草原之地也比中原遼闊。而且你想,草原貧瘠,嶺南便不貧瘠麽?”

“那……又是為何?”

李恪冷笑一聲,飲一口茶,自顧說道:“你如今身在庫不齊,居然看不透此事?”

“庫不齊……”扶蘇沉吟,似有所得,“你是說?”

“法吏治世,連區區庫不齊都治不好,便是將草原打下來了又有何用?實邊民,墾原野?”

扶蘇久久沒說話,

二人沉默著喝了會茶,扶蘇問:“你覺得,河間立郡,會讓父皇重拾起征討草原之心?”李恪歎了口氣:“人皆有欲。陛下此前欲要長生,故多有寵信方士,如今成仙之夢碎了,總該有些新的追求。否則日日埋首公文,與行屍走肉何異?”

扶蘇搖了搖頭:“毅師來信說,父皇今秋病了兩場,脾性也變得越發難以揣摩,動輒殺人……”

“這就是沒了追求的帝王。”李恪感慨道,“師哥說,十一月時,想請你與上將軍一道,為九原跨河大橋剪彩。”

“剪彩?”

看扶蘇完全不領會剪彩是什麽意思,李恪啞然失笑:“就是主持大橋通峻,並在第一時間向陛下報喜請功。”

這樣說扶蘇就明白了,而且很快舉一反三:“直道工程,重在大橋,如今大橋通峻,豈不是說?”

“直道亦通峻了。”李恪點頭笑道,“往後自內史至雲中,大軍只需要三兩日。”

“北伐之機,近在眼前?”

“是啊,等有了可征之敵,陛下應該多少也能消停點吧……”

氣氛又冷了下來。

扶蘇從李恪手裡接過木杓,有一杓沒一杓舀著茶湯:“恪,你說讓父皇再不去求仙問丹,我們是做對了,或是做錯了?”

“這還用說麽?”李恪神色坦然, 滿臉正肅,“陛下明察秋毫,其實心裡本就知道,求仙者是逆天妄信。便是沒有我們,他早晚亦能擺脫盧生的控制。”

“那我們不是多此一舉?”

“代價!”李恪朗聲說道,“陛下沉迷毒丹不過數月,便已經傷了秦律的根基,等他幡然悔悟,你準備付出多大代價?大秦又能承受多大代價?”

扶蘇頹喪搖頭。

李恪站起身,安慰似拍了拍扶蘇的肩:“相比於勸陛下戒丹,你從孫叔通開始做的那許多事才是真的多此一舉,所以,戒丹一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別再想了。”

“噫!”

扶蘇一把掌拍掉李恪的手,恨聲說道:“你連長子滿月的試兒宴都能缺席,哪來的余地埋汰我?”

李恪呸了一聲:“肇兒滿月那日,狼山衝壓機坊正好落成,你說是看一個才會爬的小子瞎抓瞎比劃重要,還是觀測衝壓機坊重要?”

“一般人,肯定會覺得前者更重……”

“那是愚信!”

“且不管愚信不信,這許多日了,你就真不在意你子抓了什麽?”

“簡、錢、穂、钜子,對應四民,印、木劍對應文武,你覺得這種試兒何可采信?嬰兒天性,當然是什麽亮他抓什麽。”

扶蘇尷尬地撓了撓鼻翼:“你錯了……”

“那便是什麽色鮮抓什麽。”

“也錯了……”

李恪難得起了些好奇,歪著腦袋問:“那他能抓什麽?”

“我……”扶蘇指著自己,一臉害羞,“你兒抓著我,尿了一大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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