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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黔國公》第144 嚴剛之主
  沐天波沉默不語,勳貴號稱與國同休,如大明尚在,法統尚存,黔國公府忠於大明沒有什麽可說的。
  事實亦是如此,永歷不聽李定國勸說,倉皇南下逃向緬甸,生死落入敵手。而緬甸國窮,永歷帝身邊數千人不能供給衣食,逐漸離散,困窘之況簡直淒慘之至,但沐天波以黔國公之尊始終追隨左右,直至遇難為止。
  而北方諸貴,則與雲南不同。
  久處京師,南京之地的膏粱子弟,已經就是一群食利者,是軟骨的爬蟲。他們先率先降闖,再降滿洲,開北京城門的是勳貴,開南京城門的一樣是勳貴。
  後人皆以為是文官禍國,太監禍國,大明的勳貴們,才是賣國的急先鋒。
  相形之下,黔國公府算是真正與國同休,而很多世代將門,亦是忠枕不二,比如西北的尤家,賀家,一直與闖軍奮戰而死,直至榆林被李自成怒而屠城。
  “兒無他意。”沐忠秀看到沐天波沉默,知道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當下說道:“京師消息不通,若陷落,皇上必定殉國,以今上剛毅之性情,沒有委身事賊以圖活命的可能。”
  “說的是,說的是!”沐天波神色略有激動,也咳喘起來,他當然去京師朝覲過皇帝,對今天,沐天波是毫無疑義的忠誠,當下道:“果真如此,皇上當殉國,隻不知道,太子,永王,定王,有無出城?”
  “此前圍城之前,兒觀邸抄,有大臣奏請太子南下,皇上惱了,說道,朕理國十余年尚不得頭緒,他一個童子知道什麽,太子未能成行。”沐忠秀搖頭道:“皇上此舉誠為不智!”
  饒是沐天波忠誠,此刻也說不出否定的話來。
  天子守國門,皇帝不肯南下,坐視北方國土淪陷,這一點沐天波還能理解。今上性格剛毅果決,這是所有人的共識,沐天波見過皇帝,當時戰戰兢兢,汗出如漿,感覺無比緊張。很多勳貴,大臣,也都有同感。
  孫傳庭見皇帝時奏對,因為太過於緊張,加上受了斥責,下來之後突發耳聾,結果皇帝以為他裝病,將其投入詔獄,後來才知道果真是病,並非假裝,就算這樣,也是關了好幾年,後來無人可用時才放出來。
  雲南巡撫吳兆元,亦在前兩年被召對陛見,到雲南後談起面奏今上時,雖然事隔很久,緊張之狀,亦是溢於言表。
  今上就是那種正經而又剛毅的性格,若太平時節,今上這種勵精圖治,不畏政事繁蕪,正常朝會,講學,接見大臣的帝王治術,雖不一定事事妥當,但最少能激勵官風士氣,對治理天下極有幫助。
  而方今卻是亂世,今上過於嚴剛,求治太速,又不肯擔責,諉過於下,結果群臣膽怯束手,加上內閣無有哪個閣老能經營起自己的班底,今上太過猜忌,總疑群臣會結黨。
  而事實上來說,不管是奸相嚴嵩,或是所謂賢相徐階,高拱,張居正,不擔責,不結黨的閣老並沒有實際的權勢,權力分散,一團散沙,則根本無法施政。
  崇禎朝的最大問題,即在於此。
  東林黨在天啟四年前執掌國政,其實並沒有太大偏差。後來魏忠賢集團打跨東林,上到閣老,下至科臣,地方上的總督,巡撫,東林黨人幾乎被一掃而空,在政治版圖上完全斷代,幾十年經營如雪崩一般收場。
  至崇禎朝,魏忠賢跨台,閹黨被清算,但東林也並未能真正執掌大權,十幾年間走馬燈般的換了五十多任閣臣,部堂總督巡撫更是隨心處置,皇帝真正大權在握,這和孝宗之後,大明天子基本上垂拱而治的情形截然不同。
  嘉靖,隆慶,萬歷,泰昌,天啟諸帝,幾乎都未直接干涉朝政,天子是以調整人事來確定對國事的影響力,而不是事必躬親。
  這才是明智的做法,不管是聰明而好道的嘉靖,還是大度的隆慶,或是聰明懶散的萬歷,他們都明白一個道理,天子長於深黨,不諳民情世事,可以通過學習來知道治理國家大政的大道,但具體事務,仍然要那些在官場上搏殺了幾十年的老狐狸們去做。
  天子掌握閣部,閣部大臣管理京師和整個國家,勳貴和將門負責京師和九邊安全,太監和文官們來監視勳貴將門,彼此製衡,這是一個較為穩妥和辦法,也是祖製。
  當今皇帝,幾乎將一切成規打破,事事求治,甚至干涉戶部奏銷這樣的小事,驛傳,奏銷,這些不起眼的制度被今上改製之後,結果事情的發展卻是事與願違,越改越糟。
  而大臣不安於位,有心做事的幾位,下場俱是不太美妙。
  但以上所有的錯誤,都沒有崇禎不將太子放到南京來的大。已經有朝臣看出情形不對,南京有駐軍,有諸鎮拱衛,有長江天險,而且甩掉北方包袱之後,南方的賦稅足以養軍,特別是江南一地,更是大明財賦的核心地帶,據有南方,坐視北方混戰,亦不失為以退為進的辦法。
  最好是崇禎遷都至南京,但皇帝死要面子,那麽將太子先放過去,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一旦北方有變,南方群臣可擁立太子,法理道統上都沒有任何可挑剔之處。
  崇禎對南京其實並不是不重視,也不是沒有退向南方的打算。
  早在崇禎十五年前後,他派出駙馬鞏永固等人前往南方考察, 最終決定任用史可法,並且在鳳陽,九江,淮安等處設立軍鎮,以拱衛江淮和長江上遊。
  但不知為何,在最關鍵的時候,崇禎沒有將太子或諸王放往南京,最終引發了悲劇性的結果。不僅崇禎諸子先後被害,而南京的群臣因為擁立風波,導致內爭不已,無法形成合力,東林黨和馬士英等人為了爭權奪利,在多鐸率部南下之前,毫無應對,甚至清軍南下時,左良玉還在東林黨的示意縱容下在九江誓師往南京進發,在途中被黃得功率部擊敗。
  南方明軍,不僅未利用一年多的真空期鞏固防禦,優化戰略,居然還在忙於爭利,內爭,如果說崇禎年間東林黨確實有過錯,在北京陷落後,不顧大局,排擠福王,擁立潞王,不僅在弘光繼位後不收斂,反而越演越烈,這是東林黨的最大過錯,無可推卸。
  而且還不僅如此,因為沒有能號召群雄的繼承人,不管是弘光,潞王,桂王,隆武帝,唐王,還有魯監國等大小政權都在忙於內爭,他們消耗了大量的內部力量,就算如此,南明還堅持了好幾十年,若當年太子南渡,沒有內爭,恐怕整個南明史都得改寫了。
  “兒是想……”沐忠秀最後道:“若京師陷落,今上殉國,太子未南下,現在的京師為闖逆所據,南京群臣怕是還在考慮擁立的人選,此後也要防患闖逆南下,而我雲貴地方,則要防范的是獻賊。若西軍進入雲南,我等不修武備,以至地方被賊所陷,恐對上無法向朝廷交代,對下亦對不起黔首百姓,此時是奮起的最佳時機,失之則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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