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昨天傍晚,艾倫·戴維斯全程參與了“綠龍酒館”的“誓師大會”,旁觀了暴徒們對“海狸號”運茶船的突襲,親眼目睹暴徒將所有茶葉拋進大海,信念禁不住發生動搖。
盡管嘴上不想承認,年輕的術士內心卻覺得這件事做的太過火了,一時間想不出合情合理的說辭為“自由之子”們辯護。
發覺客廳中的氣氛太過沉悶,向來不喜歡在聚會中發表政見的喬治·瓦薩,覺得有必要打破僵局,清了清嗓子,表明自己對“傾茶事件”的態度。
“我支持亞爾夫海姆人團結起來抵製皇家特許傾銷的這批茶葉,但是我不喜歡昨晚發生在碼頭上的那種做法,暴力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製造出更多問題。”
“傾茶事件已經發生,與其討論孰是孰非,不如抓緊時間補救,免得事態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瓦薩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出了注定不可能被傾茶一方采納的建議。
“‘海狸號’蒙受的損失必須得到賠償,如果抓不到參與此事的暴徒,這筆賠償金就應該由殖民地政府來承擔。”
“我基本同意上校先生的觀點。”
愛德華接著瓦薩的話茬,以軍人兼法師的理性思維分析“傾茶事件”。
“首先聲明,我並不是一個所謂的‘和平主義者’,也不反對在政治鬥爭中采取暴力手段,正如艾倫常說的那樣——當革命到來的時候,暴力也將如影隨形,否定了暴力,就等於否定革命。”
“但這有一個前提,使用暴力的那群人是不是真的以‘革命者’自居,是不是已經公開提出了革命綱領,宣稱自己就是要反對君主製,就是要推翻帝國暴政,號召民眾獨立建國——就像寇拉斯父子在遠東抗稅運動期間發表的那些宣言。”
“很遺憾,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這樣一篇公開發表的革命檄文,還沒有看到‘自由之子協會’或者其他政治集團公開站出來發聲,表明自己就是要造反,就是要把帝國當局及其支持者定義為革命的敵人。”
“只有在這種挑明旗幟造反的前提下,革命者才有理由否定現行的法律,暴力才是一種打擊敵人的正當手段。”
“既然不存在這樣一份革命綱領,‘自由之子’們把別人的茶葉倒進大海就只能認為是一種侵犯他人財產的犯罪行徑,他們不是真正的革命者,而是一群狂熱的暴徒!”
愛德華停頓了數秒,使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
“昨晚發生在碼頭上的暴力事件,完全驗證了瑞貝卡當初做出的預言,現在我不得不承認,抗稅運動已經變了味,不再是為殖民地大眾謀福利,打著為民請命的旗號,實際上卻變成了走私集團壟斷茶葉生意的工具。”
“請不要以為我這麽說是打算投奔‘保皇黨’,事實上我很清楚相比激進派的狂躁衝動,那些安於現狀、拒絕變革的‘保皇黨人’更加無可救藥,我隻盼望激進派能夠冷靜下來,哪怕是為後續必然愈演愈烈的暴力行動背書,也應該盡快拿出一份革命性的綱領,遠東人在這方面為我們做出了榜樣,值得學習借鑒。”
愛德華提出的觀點,令喬安感到耳目一新。
表面看來愛德華是在譴責暴力,其實他的思想比那些在碼頭上打砸搶的暴徒更激進,主旨就是一句話——名不正則言不順!
或許是因為出生在軍人家庭,自幼耳濡目染,愛德華很看重“大義名分”。
比如你要造反,首先就要公開發表一份措辭激昂的檄文,歷數敵人罪行,號召大眾投身於正義的解放事業,在此基礎上動用暴力就是正常的戰爭行為,不應受到道德譴責和法律約束。
譬如兩國交戰,正常的流程是先向敵國宣戰,而後堂堂正正的發動進攻,倘若不宣而戰,道義上就落了下風。
在這個問題上,尤其要注意厘清“宣戰”的對象。
對帝國元首和統治機構的宣戰才叫宣戰,而像“自由之子”那樣,散發傳單和小冊子要挾茶葉經銷商,那不叫“宣戰”,而是“恐嚇”,典型的黑幫做派。
“愛德華的觀點很有趣,我想從另一個角度談談對傾茶事件的看法。”
托馬斯眉頭緊鎖。
“‘自由之子’們口口聲聲宣稱他們代表了亞爾夫海姆的民意,我很費解,這裡有誰授權他們代表自己的立場了?”
“你們有嗎?”托馬斯環顧眾人,“反正沒有人來征求我的意見,怎麽我就莫名其妙的被人代表了呢?”
“議會通過了《茶稅法案》,宣布參與運輸販賣進口茶者為‘人民公敵’。”艾倫低聲回答,“議會代表殖民地大眾,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作為暴力傾茶的合法性來源。”
“問題是殖民地議會屬於帝國政府的下屬機構,當殖民地議會的法令與帝國內閣的法令發生衝突,誰的優先級更高?”托馬斯問艾倫。
“這就回到剛才蓋茨先生提出的那個問題上了。”艾倫聳肩攤手,“殖民地議會應該先宣布脫離帝國統治,廢除一切帝國法令,而後才能確立議會在殖民地至高無上的權威,否則自身的合法性就站不住腳。”
托馬斯點了點頭,接著說:“如果‘自由之子’真有信心,認定殖民地絕大多數民眾支持他們,號召大家拒絕購買進口茶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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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特許經銷商輸送到亞爾夫海姆的茶葉,哪怕售價再低也賣不動,自然會打消傾銷茶葉搶佔市場的念頭,灰溜溜的夾起尾巴逃走,這才叫做‘民意所向’,贏的堂堂正正!”
“然而那群暴徒幹了什麽?跑到碼頭上打砸搶,把競爭對手的茶葉全都倒進海裡,這種行為不正是對民意缺乏信心的體現?”
“‘自由之子’的領導人,還有議會裡那些自詡民意領袖的紳士們,口口聲聲宣揚‘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卻又唆使暴徒禍害他人的財產,這不是很虛偽嗎?”
……
史料:華盛頓對茶黨的態度(《大英帝國的崩潰與美國的誕生》(英)尼克·邦克)
從報紙上,富蘭克林看到了茶黨在美國引發的巨大熱情。就連像喬治·華盛頓那樣克制、內斂的貴族都和波士頓站在了一起反對茶葉條例,但他不喜歡摩霍克家族采取的暴力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