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喬安問養女。

　“很遺憾，西爾莎大人當眾宣讀的這份‘遺囑’，立刻遭到絕大多數督軍和貴族的強烈反對，會場中炸開了鍋。”

　“眼魔們不光拒絕接受至尊的囑托，甚至當面質疑西爾莎大人涉嫌暗殺至尊陛下，懷著野心偽造遺囑，試圖扶植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伊南娜充當傀儡，自己在幕後操縱傀儡，妄圖獨掌魔眼巢城的大權，成為烏狄諾斯的無冕之王。”

　“評議會不歡而散，時隔不久，野心勃勃的督軍們就開始召集人馬，相互攻擊，試圖通過武力奪取烏狄諾斯的王位……就這樣，魔眼巢城陷入了內訌。”

　“西爾莎大人竭盡所能安撫各方勢力，然而事與願違，這些日子以來，城裡的衝突愈演愈烈，愈發血腥，只有至尊回歸，方能使烏狄諾斯重歸和平。”

　“正是出於這一目的，西爾莎大人給我寫了這封信，請我勸說父親大人返回烏狄諾斯，阻止眼魔一族自相殘殺。”

　最後，伊南娜抬頭望向養父，眼神迷茫。

　“父親大人，您覺得該如何是好呢?”

　喬安沉思片刻，反問養女:“伊南娜，當初你曾拒絕接受烏狄諾斯的王位，現在伊什塔爾陛下已經不在了，你有沒有改變想法，有意拾起伊什塔爾陛下棄之不顧的那頂王冠，拂去塵埃，戴在自己頭上，加冕為烏狄諾斯的新任女王，為故鄉重建秩序，為同胞帶來和平?”

　“父親大人，您想聽我說真心話嗎?”

　“當然。”

　“坦率地講，有兩個聲音在我心中爭吵，其中一個聲音勸我回去繼位，造福同胞，另一個聲音則告誡我不要被虛榮綁架，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承擔強加在肩頭的責任，否則將來遲早會後悔，余生被綁架在烏狄諾斯的王座上，從此失去自由與幸福，日子過的生不如死。”

　伊南娜眼中浮現淚光，語帶哽咽。

　“父親大人，這兩個相互矛盾的聲音，仿佛要將我的心臟撕裂，令我感到無所適從。”

　“道義和責任感促使我選擇第一條路，回到故鄉去扮演救世主;內心的真實偏好卻促使我選擇另一條路，如果拯救故鄉的代價是犧牲自己的幸福，那我寧可當一個自私鬼！”

　“父親大人，您說我該如何選擇呢?”

　喬安望著養女婆娑的淚眼，不由心疼如刀割，抬手輕撫伊南娜的秀發，柔聲對她說:“忘掉西爾莎的那封信吧，伊南娜，我們不回烏狄諾斯了。”

　“父親大人，我聽您的。”伊南娜長舒一口氣，臉上重現笑容。

　看到女兒如釋重負的神態，喬安既欣慰又難過。

　自從收養伊南娜以來，這是他頭一回替女兒拿主意，而這並不符合他一貫堅持的原則。

　如果一個人在面臨兩難選擇的時候，沒能遵從內心的聲音做出決定，而是假借遵從威權的名義行逃避之實，就等於給自己留下了退路，萬一將來後悔，也有理由拿“這是別人替我做出的決定”來替自己開脫，從而逃避責任。

　喬安的親身經歷就是前車之鑒，只要在逃避現實這條路上邁出了第一步，就會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他不希望伊南娜也走上這條路，卻又不忍看到女兒承受內心的煎熬，在左右兩難之間做出注定會帶來巨大痛苦的選擇，只因一時心軟就衝動地替她做出決定，事後反省，深感自責，暗中告誡自己，不可再犯同樣的錯誤。

　世間事，大抵知易行難。

　喬安勸女兒犯不著替烏狄諾斯那些孤僻自私、毫無同胞情誼的眼魔操心，可是時隔不久，他自己就食言了。

　……

　得知烏狄諾斯陷入內訌三天后，喬安正在雲中城指導伊南娜學習新法術，面前忽然掀起魔力波動，三團紅色光球相繼浮現出來。

　“父親大人，是誰發來的‘短訊術’?”伊南娜驚訝的挑起眉梢，“一口氣發來這麽多，恐怕是有急事，您快看看吧！”

　喬安握住離自己最近的一顆光球，讀取來信，眉頭微蹙，對女兒說:“是西爾莎發來的信，烏狄諾斯出大事了！”

　就在伊南娜忐忑的注視下，喬安又把其它兩顆傳訊光球一一讀取，內容完全相同。

　西爾莎為什麽要發送三組內容相同的“短訊術”?

　這種看似令人迷惑的行為，其實是為了保障信件能夠準確且及時的送達喬安手中。

　喬安當初帶著伊南娜離開烏狄諾斯的時候，曾向西爾莎透露，將會帶著養女前往一處遠離瓦雷斯天宇的異界樂土避世隱居。

　“短訊術”在跨位面傳送的時候有可能發生意外，丟失信息。正是為了避免這種狀況，跨位面通信的時候，往往要多發送幾個副本，用數量來對衝信件丟失的風險。

　如果算上途中意外丟失的副本，西爾莎發給喬安的信，恐怕不止這三封。

　伊南娜很聰明，立刻從這三封內容相同的來信背後看出事態嚴峻，忍不住向養父打聽:“父親大人， 烏狄諾斯的內戰……還沒有結束嗎?”

　“何止沒有結束，還惡化到了引狼入室的地步。”喬安禁不住面露怒色。

　“西爾莎在信中說，城裡六位‘督軍之眼’都有奪取王位的野心，運用特殊能力‘精神統禦’，各自控制一幫眼魔貴族，打得昏天黑地，難分勝負。”

　“西爾莎大人支持哪一派?”伊南娜輕聲問。

　“她誰都不支持，帶領少數貴族保持中立，還公開放出話來，哪位督軍能夠在內戰中戰勝其他的競爭對手，她就支持誰上位。”

　“西爾莎大人……這麽做合適嗎?”伊南娜頗不以為然。

　“城裡已經沒有能夠統禦全體眼魔的‘巢母之眼’，西爾莎又不擅長‘神話統禦’或者‘精神統禦’之類強行控制眼魔一族意志的能力，再怎麽賣力倡導和平，那些野心勃勃的督軍也不會聽她的，還不如索性撒手不管，任由城裡的軍閥自相殘殺，直到剩下最後一個，烏狄諾斯也就太平了。”

　喬安對女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