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慎重比較,喬安對自己的定位漸變明朗。
以他當前的水平,勉強夠得著《奧法評論》的門檻,檔次更高的核心期刊就別想了。
喬安比照期刊上公開登出的投稿地址,仔仔細細抄在信封上,貼好郵票,當天下午就將論文投進郵筒。
喬安購買的是最貴的航空郵票,信件由魔導飛艇專門投遞。
奧法學會在新大陸設有一個分部,據說位於斐真屬約頓海姆殖民地的首府“新阿瓦隆”,也就是莫裡亞蒂教授這次出席學術會議的所在地。
喬安打聽了一下,魔導飛艇由米德嘉德城往返新阿瓦隆,只需要一到兩天時間。
編輯部審稿,通常需要三到四個工作日。
這樣計算下來,大概等待一周左右,他就能收到《奧法評論》編輯部的回信了。
正常情況下,這封信只是通知他已經收到稿件,進入審稿流程,請作者耐心等候審稿意見雲雲。
編輯們通常不會深入審稿,而是將論文稿件轉交至少三位相關領域的學者,請對方擔任特邀審稿人。
審稿人出示的意見,將直接決定這篇論文是否夠格公開刊載。
事實上,大多數投往核心期刊的稿件,最終命運是被審稿人直接斃掉,連修改的機會都沒有。
喬安對這些內情,只是一知半解。
一知半解,其實還不如完全不了解。
不了解,最起碼心態坦然,投出去就算了,沒有什麽患得患失的想法。
自從投出稿件,喬安就不由自主陷入焦慮的深淵。
每天早上一睜眼,首先闖入腦海的念頭就是,“今天會不會收到期刊編輯部的回信”?
每天都在牽腸掛肚的盼著回信,做什麽事都靜不下心來,情緒也變得愈發焦躁。
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五天,喬安終於收到那封朝思夜盼的回信。
然而當他真的拿到回信,情緒卻又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發自內心抗拒拆開信封。
沒有消息的時候,他天天盼望回信。
現在真的收到回信了,他反而害怕起來,隱隱覺得信封裡裝著一個壞消息。
倘若預感成真,那還不如當初沒有投稿,最起碼不用遭受打擊。
喬安不敢當著別人的面拆這封信,就把回信藏在懷裡,匆匆離開校園。
回到出租公寓,他把自己關在臥室,鎖上房門。
當他把回信從懷裡取出來,才發現,信封已經被緊張的汗水浸透了。
喬安坐在書桌前,屏住呼吸,鼓足全部勇氣,拆開信封。
厚厚一疊紙滑落出來,正是他投遞出去的手稿。
喬安見此情景,頓覺眼前發黑,隱隱預感到大事不妙。
定了定神,他發現信封裡還有一張紙,連忙取出來展開。
這是《奧法評論》編輯部,給他的回信。
匆匆看完這封回信,喬安如墜冰窟,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栗起來。
仿佛噩夢成真,所有他最擔心害怕的事情,現在全都成了現實。
甚至比他事先所做的最壞的預想,還要糟糕十倍!
沒錯,這是一封退稿信。
而且是一封飽含怒火、疾言厲色的退稿信。
透過字裡行間,喬安不難想象出執筆人在竭力控制情緒,然而滿腔不悅,依舊按捺不住地從筆端流淌出來。
信中的文字,如同無數鋒利的投槍,擲向喬安心臟,使他幾乎停止心跳。
這位主編先生的回信,在禮節性的問候過後,就開門見山表明態度。
“我們的期刊,隻關注論文質量,不會過多考慮作者的年齡、背景和履歷。”
“很遺憾,維達先生,您的文章尚未達到本刊的發表標準。”
“就這個問題,我和編輯部的同事們進行了一場爭論。”
“維達先生,您在投稿信中自稱今年只有14歲,不得不說,這令我感到很意外。”
“我的同事們,驚訝於您還這麽年輕,能寫成這樣的論文就很不錯了,認為您大有前途,不妨破例通融一下,為您網開一面。
“但是我的意見恰恰相反。”
“正因為您還如此年輕,我們更不能對您破例,縱容您在論文寫作方面的壞習慣,以至於使您誤認為這是一種少年天才理應享有的特權。”
“維達先生,請允許鄙人說幾句不中聽的大實話。”
“您的論文,在我看來一塌糊塗,甚至都算不上是一篇真正的論文!”
“您的行文格式極不規范,文獻索引殘缺不全,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份草稿。”
“維達先生,您犯的這些低級錯誤,使我不得不懷疑,您是以一種怎樣浮躁的態度對待自己的學術研究成果,以怎樣一種輕慢的態度對待我們的期刊。”
“我們《奧法評論》,是一份嚴肅的核心期刊,一個交流奧法研究成果的學術平台,不是散文雜志,更不是通俗小報!”
“您的作品,連最基本的論文格式都不規范,這是對嚴肅學術期刊的極大冒犯!”
“維達先生,我不禁要問,當您投稿的時候,有沒有認真考慮過一個問題——您拿這篇東西投給我們的期刊,可它真的夠格嗎?”
“言盡於此,望您深思。”
被冷汗浸透的信紙,自顫抖的指間,輕飄飄滑落下去。
喬安伸手去拾,然而剛一彎腰,就有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由胃部直衝喉嚨。
他強忍著嘔吐的衝動,雙手撐住桌面,掙扎著站了起來。
步履踉蹌衝進隔壁衛生間,趴在洗手池上,劇烈嘔吐起來。
自從出生以來,喬安尚未遭受過如此沉重的打擊。
心理層面遭受的打擊,激起強烈的生理反應,使他忍不住連連乾嘔,直到吐光胃容物。
浸透膽汁的口腔,酸澀發苦。
喬安扶著盥洗台,感覺自己兩腿打飄,天旋地轉。
他想冷靜下來,卻辦不到。
滿腦子裡只有一句話在回蕩。
“你夠格嗎?”
“你夠格嗎?”
“你夠格嗎?”
也許我真的不適合搞學術?
這個前所未有的絕望念頭,如同千鈞巨石,壓在喬安心口,使他幾乎喘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