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庸領著胡班頭走了出來,一眼就望見焦急等待的侯鑒達和侯全。
侯鑒達站起來,侯全也望了過來,兩個人預備走上去。
“你就是侯老爺?”鄭庸面無表情的看向侯鑒達。
侯全剛想回答,拉進點關系,隻聽見鄭庸又說道:“走吧!”
說罷領頭向前走去。
這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反倒讓侯鑒達和侯全一愣,也不好說什麽,跟著走去。
集安縣的監牢離刑房不遠,走進大門,首先看見的是一片院子,院子中間種著一顆大樟樹,樹左邊一線房子是牢房和審問室,右邊一線是獄卒室和文房,後面立著一座土祠,土祠裡供著“獄神”皋陶,一般罪犯剛入獄或起解赴刑前,押人的獄卒都要來這獄神祠前祭一下獄神,以求獄神保佑沒有冤假錯案,或是求獄神將那些窮凶極的死囚的亡魂鎮壓,別讓他們的惡魂出來為禍。
鄭庸領著一行人走向獄卒室,還沒進去,就聽見裡面吆五喝六的喊著,推開門一看,裡面幾個守卒正坐在地上搖著塞子,門響的一瞬間,裡面的人一驚,齊刷刷的扭頭望向門口,恰好撞上鄭庸陰沉不善地目光,所有的人全傻愣在那裡。
地上坐著的那個領頭的率先反應了過來,他慌忙的把骰子什麽的往裡間一扒拉,起身陪著笑迎了過去,其他的人也醒過神來,全都慌忙的站了起來,低著頭,緊張得不知所措。
“六老爺!”那領頭的守卒臉上堆著笑,他後面一群人也堆著笑。
鄭庸像是沒看見似的,鼻孔裡哼了一聲,徑直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就近坐到一張椅子上。
那群被抓的獄卒低著頭站在那裡,心裡在打著鼓兒。
守獄無聊,他們有時就會搖幾下骰子打發打發時間,雖然不合規矩,但也不是多大的事,這種事鄭庸當然心裡門清,他以前也是這麽過來的,所以平常隻是睜隻眼閉隻眼,可這回偏偏被外人看見了,一群人心裡犯嘀咕,不曉得六老爺這次會怎麽發落他們。
那領頭守卒端起桌上沒動的一杯新茶,恭恭敬敬地給鄭庸遞了過去。
“六老爺,剛來的龍井,您喝茶。”那領頭守卒臉上擠著笑。
鄭庸也不接他的茶,也不說話,就這麽直勾勾的望著他,那領頭獄卒被盯得頭上冷汗直冒,端茶的手抖得厲害。
“放著吧。”過了好久,才聽見鄭庸說道。
那領頭守卒全身放松了,他長吐一口氣,他茶恭敬的把茶放到鄭庸面前,又站回到邊上,乘人沒注意偷偷抹了頭上一把汗,他感覺他像剛害了場大病一樣,整個身子都虛脫了。
這時他聽到鄭庸那漫不經心地吩咐。“侯老爺找我有點事,你先帶著兄弟們出去玩耍玩耍,過會再回來。”
那領頭守卒應了聲“誒”,剛要招呼裡面的人走,不料鄭庸這時重重地咳了一聲,那領頭守卒一愣,回頭望見鄭庸正瞪著他,他心裡有些懵了,沒能明白鄭庸是什麽意思,這時鄭庸朝他使了一個眼色,他順著這眼色望去,那邊站著默不作聲的侯鑒達,他心裡頓時明了了。
“這......”那領頭守卒故意露出為難的神情。
“怎麽?有難處?”鄭庸低著頭玩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
明明是鄭庸問的,那守卒卻對著後面的侯鑒達答:“難處肯定有,六老爺您知道的,我們才應的卯,一個上午都沒過完,這要是走了,被大老爺知道,一頂擅離職守的帽子就會蓋下來,
我們這些人職卑人輕的,誰也吃不起這罪名不是。” “說得倒也沒錯......”鄭庸低聲沉吟了一下,一行人緊張的等著他的下文,就見鄭庸忽然笑著望向侯鑒達:“這個事,侯老爺怎麽看?”
侯鑒達身子一僵,臉上頓時難看起來,侯全心底歎一聲,知道這時候該他出來了。
“眾位差爺在衙門當差辛苦了!”侯全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子,走到那領頭守卒面前,弓著腰遞了過去:“正是差爺們把賊人都看在牢裡,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的日子才好過些,平日裡受你們的庇護多了,我們也沒什麽能為你們做的,今天乘著這個興頭,我家老爺想著拿點小錢請差爺們喝茶,也算是我家老爺一點小小的心意!”
那領頭守卒看向鄭庸,像是在征詢著鄭庸的意思,鄭庸那頭什麽也沒說,反倒坐在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他又抽出腰上的匕首,漫不經心地磨著自己的指甲,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那領頭守卒心裡一下子放松了,臉上頓時喜笑顏開來,接過錢袋,感受一下這錢袋沉甸甸的分量,他心裡更是喜不自勝。
“得,既然侯管家如此仗義,我們也不好害你們的事兒!”那領頭守卒向後吆喝一聲,“哥幾個,今天侯老爺發好心請咱喝茶,咱不能浪費了侯老爺的好意,要喝茶的,走去!”
“好嘞!”“同去!同去!”“走!走!”
一群人大笑著邊起哄邊往門口走,那領頭守卒笑著朝侯鑒達作了一揖,“侯老爺,我們這就走了,多謝您老的賞!”
侯鑒達滿臉的不自在,還是朝他假笑了一下,那領頭守卒回笑一下,就要跟著那群人一起走。
“你等等!”鄭庸這時叫住他,那守卒回過頭,就見鄭庸道:“別人腦子不清醒,你腦子放清醒點,現在還沒散衙,這裡隻要一會,待會帶兄弟們到個偏點的地方,別喝酒,別逛窯子,隨便吃點東西就回。”
那領頭守卒立馬保證:“六老爺您放心,我們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誰也不打攪,保管不讓您勞一丁點神。”
鄭庸這才點頭,“走吧。”
那守卒走了出去,等人都走光了,鄭庸拿起桌上的鑰匙拋給胡班頭,“找個由頭把人提溜出來轉轉,讓侯老爺看一眼,好安他的心。”
胡班頭拿著鑰匙往外走,剛垮過門檻,又聽見裡面的鄭庸喊:“把門帶關!”
胡班頭又折了回來把獄卒室關嚴實了,這才走向牢房。
三個人就在房裡等著,侯鑒達有些急,不停地來回踱步子,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聲音,是他兒子的聲音!
侯鑒達擔心兒子,急火火地想開門出去,鄭庸卻一步跨過去堵在了門口。
侯鑒達瞪著他:“你什麽意思?!”
鄭庸臉上皮笑肉不笑:“衙門裡的規矩,未審之前,嫌犯和外人、共犯不得見面。”
“怎麽又來規矩了?!”侯鑒達急了:“不都說好了麽?你東西都收了,難道想臨時變卦?”
“我答應的事自然會作數。”鄭庸不理會他,直接走到窗戶邊上,用口水蘸了蘸手指,然後把窗紙戳了個洞,他用手往那窗戶上的洞一引,“侯老爺,看兒子,請吧!”
侯鑒達不敢置信望著他:“在這看?”
鄭庸:“你自己說的就看一眼。”
侯鑒達臉氣得煞白, “這就是一眼?”
鄭庸:“這就是一眼。”
“你......!”侯鑒達氣得身子直發抖,“你不要欺人太甚!”
鄭庸那頭瞬間變了臉色,“我欺人太甚?我哪裡欺你了?哪欺你了?侯老爺,你這張口就來的,今天要不說出個道道來,我可不會與你罷休!”
明明已經被人踩到腳底下,這還要被反咬一口,侯鑒達心裡頓時怒不可遏,他握著拳頭,青筋爆起,兩隻眼睛死死地瞪著鄭庸。
還沒等他開口,那鄭庸反而大叫起來:“侯老爺,答應你的事我可都做到了,你可別不知好歹!怎麽?還瞪眼睛?你瞪誰呢?還捏拳頭,捏拳頭幹嘛?不服?想動手?想撒潑?想撒潑也給我找對地兒!看清楚了,這裡是官衙,是牢房!不是你侯府!在這裡可輪不到你侯家耍威風!”
這就是在明著威脅了。
“老爺!”
這時侯全喊了一聲,侯鑒達望了過去,只見侯全朝他搖搖頭,“算了吧。”
侯鑒達還是一臉地憤怒不甘,掙扎了許久,他終於放棄,咬牙切齒道:“好好好......鄭刑書,六老爺,好官威,好手段!”
鄭庸一副不介意的樣子,他還貼心地走開了些,給侯鑒達足夠的空間,讓他盡情地看個夠。
侯鑒達知道這回他被人坑了,過堂之前是不可能見到面了,更別提談話了,他隻得退而求其次就著這個洞看看,花了這麽多銀子,看看自家兒子是否受委屈也好。
侯鑒達忍著火氣俯身從洞裡向外望去,一眼就望見了自家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