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的氣氛有些哀傷。

　　姚昌這時已經站了起來，他環望一圈，望著這三個朝夕相處陪伴了二十幾年的大殿有些感傷。

　　他的徒弟姚昀還坐在那邊低低的啜泣。

　　姚昌那邊望著他這副軟弱的樣子眉頭直皺，想了很久，似乎有不忍，但他還是下定了決心。

　　他快步走向神像，探著身子在第二座神像的底座處摸了摸，‘啪嗒’，一個暗格被打開，姚昌把裡面的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根被黑色紙皮包裹的小棍。

　　姚昌走到姚昀跟前，望著他，“我們不是土族土生土長的人，知道你老家在哪裡麽?”

　　說這句話時他的臉上一片冰冷，再沒有先前那些溫情。

　　姚昀察覺到了他師父態度的轉變，心裡不由的亂了，慌忙搖搖頭。

　　姚昌的聲音冰涼:“記好了，我們的老家在安陽，我們來自安陽姚家！”

　　這一句話石破天驚！

　　哪怕是長久生活中老人羽翼保護下的姚昀，聽到‘安陽姚家’這四個字時，心臟也不由地猛跳了一下，脫口而出道:“是截殺賢王妃的那個姚家?”

　　姚昌眼中頓時露出痛苦之色，“對，就是那個因為截殺賢王妃，被滿門抄斬的姚家。”

　　姚昀如遭雷擊，“我們家......被滿門抄斬了?”他僵在那裡，這個消息對姚昀來說衝擊太大，他一時難以接受。

　　姚昌把這些看在眼裡，卻沒理他，繼續沉聲說道:“當年我們姚家在安陽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家族，高不成低不就，呆的位置很尷尬，家主姚守業想再進一步，把姚家發展成像金陵八大家那樣的頂級豪強，可惜當時丞相身邊已經是人才濟濟，姚家就算舉族投奔，也不會得到重視，當時姚守業看中了如日中天但在浙江沒有絲毫根基的王玄，把全部賭注下到了他的身上，而姚家接到王家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截殺懷孕的賢王妃！”

　　說著姚昌眼中爆出滔天的恨意:“想我安陽姚家明明是得了王笑嫣那毒婦的密信才去截殺的賢王妃，到最後她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享盡榮華富貴，我們姚家滿門五百二十八口卻成了她的替罪羊，此仇此恨，若不報枉為姚氏子孫！”

　　姚昀身子有些顫抖:“師父您是想要我給姚家報仇嗎?”

　　姚昌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又轉過背，冷聲道:“不是我想，這是你身為姚家子推不掉的責任！你身上流著的是姚家的血！”

　　姚昀慘白一張臉，呆在原地:“可......可.......”

　　姚昌漠漠的望他一眼:“放心，你現在這樣子也報不了仇，我會給你找個好師傅，讓你跟他學報仇的本事！”

　　姚昀怔了一下，呆呆的問:“誰?”

　　姚昌有些意味深長道:“集安縣縣令，顧危！”

　　姚昀覺得難以置信了:“他?”

　　姚昌冷笑一聲:“怎麽，你還看不上他?”

　　姚家趕緊低下頭:“怎麽會，顧縣令是一縣縣令，比我厲害多了。”

　　“若他只是一個縣令，我也不會讓你跟他了！”姚昌冷哼著，接著他聲音卻透著興奮與推崇:“這顧危你別看他比你還小一歲，是我見過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把黎九山逼到這種境地的人，何四保也是他搞倒的，還是以謀反這種誅九族的罪名，連帶著何家大大小小一百多口人都沒放過，當年土族人殺了他全家，現在他憑著一紙落戶令，就把這些土寨弄得土崩瓦解了，

這個人手段夠高，心夠黑，還這樣年輕，這種不顯山不露水的狠人，連我望著都有些發怵，真是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妖孽。”　　姚昌這時望向姚昀:“你跟著他，才能學到最大的本事！”

　　姚昀又有些茫然了，“可他會收我麽?”

　　姚昌:“這個你就別管了，到時我會給你安排好。”

　　姚昀望了他一眼，想說什麽，卻開不了口，踟躇了很久，才問道:“那師父呢?你會跟著我一起麽?”

　　接著是姚昌冷漠的聲音:“這個你也別管，你管好你自己別再讓我操心就行！”

　　姚昀本來對未來感到絕望與迷茫，現在他最親近地師父又對他這樣的冷漠，他心裡不覺生出一種鑽心的淒苦。

　　姚昌這時把那根木棍遞了過去，“這個東西你收好了，這可是用我姚家滿門的命換來的！”

　　姚昀心裡顫了一下:“這是什麽?”

　　姚昌冷笑道:“信！王笑嫣那毒婦寫給姚家家主，要姚家殺賢王妃的密信！”

　　姚昀撐大眼睛，望著那黑木棍就像望著一條毒蛇。

　　姚昌皺著眉頭，把木棍往前遞了遞:“拿著！”

　　那姚昀顫抖著把手伸向這木棍，剛碰到，他的手又像是被蠍子蟄了似飛快的彈開。

　　姚昌喝一聲:“叫你拿著！”

　　姚昀這才一把抓過，卻沒看，直接揣進了懷裡。

　　姚昌:“記住了，這信上面是我們姚家五百余口的冤魂！你看見它時，就要想到我姚家是怎麽樣被害的！”

　　姚昀身子一顫，跪在原地不敢出聲了。

　　姚昌不再管他了，他朝著門口大喊:“烏力?烏力?進來一下！”

　　“吱呀”一聲，大門被打開，那門口的大漢走了進來。

　　姚昌朝著姚昀道:“你替你烏力哥哥站一會兒。”

　　姚昀起身，低著頭，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烏力看了擦肩而過的姚昀一眼，卻不漏聲色，他朝著姚昌抱一下拳，“老爺。”

　　姚昌兩樣深望著他:“烏力，我能相信你嗎?”

　　烏力一隻腿跪下，腦袋磕在地面上，“當初力身受重傷，是老爺把力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從那時起力就欠了老爺一條命，力嘴笨，不知道該如何取信老爺，但無論老爺信不信任，只要是您的吩咐，力都會拚死去完成。”

　　原來這才是烏力跟誰姚昌的原因，而不是他們往外界傳的用錢雇來的。

　　“好！”姚昌走過去親手把他扶起，“你講恩義，我必然也不負你！”

　　烏力:“老爺有什麽吩咐，但說無妨。”

　　姚昌這時說道:“我的老夥計彭松被關進了集安縣的大牢裡。”

　　烏力:“老爺是想然我把他救出來麽?”

　　姚昌:“不，我要你把他身懷五百萬兩銀票的事和他被關的事告訴馬進財和高佻！”

　　烏力吃了一驚:“為何?我不懂?”

　　姚昌冷笑一聲:“二桃殺三士， 絕死之局，姚家女兒把彭松關進了牢裡，黎九山那老狗必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然而無論黎九山有沒有這個打算，我都要促成這個危局，然後再提前告訴集安縣縣令顧危，救他一命，讓他欠我這份情，收留下昀兒，解除我的後顧之憂！”

　　烏力這才明白姚昌的通盤打算，又有些疑惑:“若是只要那顧危收留昀公子，給他一筆錢就是了，何必弄這麽複雜呢?”

　　姚昌挑著眉:“分錢是生意，救命是恩情，我要的事恩情不是生意。”

　　烏力想了一下，然後拱了一下手:“好，我知道了。”

　　“烏力！”姚昌深深望著他:“我老頭子已經活了大半輩子死不足惜，可昀兒還小，他得活下去。“

　　烏力也感覺到了肩上擔子的沉重，重重的答:“必不負老爺所托！”

　　說罷烏力轉過身，朝著門外走去。

　　“烏力！”姚昌再喊一聲，烏力回望過來，沒料到姚昌竟然朝著他跪下，對他他磕了一個頭。

　　“老爺這是幹嘛?”烏力頓時惶恐了，他連忙也跪下，朝著姚昌對磕了一個。

　　姚昌望著他:“你平時老是跪我，今天我也跪你一次，我姚家這最後一點血脈，拜托你了！”說著，他眼睛裡流下兩行老淚。

　　烏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沉默良久，忽然，他拔出了腰間的匕首，用在右手握緊刀刃左手發狠往外一拔，他的右手頓時滿是鮮血。

　　烏力把沾滿血的手舉過頭頂:“力對天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