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小顧老爺去衙門啦?”
“小顧老爺早!”
“小顧老爺早吃飯沒有,咱家的包子剛出籠咧!”
兩邊的攤販熱情的和顧危打著招呼,顧危微笑著回應:“是啊,上衙去。”“早,早。”“剛吃過了,您老留著自個賣吧!”
陸岩落後顧危兩個身位,緊跟在顧危身後。
終於過了最熱鬧繁華的區段,路邊小販少了,陸岩湊近一些,壓低聲音道:“少爺,段家那邊已經暫時安撫好了,這段日子侯家逼得太緊,他家鹽貨生意被搶了一半,我跟他打了招呼,說好今天給他一個交代。”
顧危那頭走路的速度沒變,臉上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微笑,像沒聽見陸岩這句話似的。
見他沒什麽表示,陸岩趕兩步又跟上去,“侯家的兩船茶昨天中午裝的船,現在應該已經出了滇南,到廣東去了,這事侯鑒達應該還不知道,我安排了人加急上貨,優先過卡,貨出港後沒等侯兆恩這小子回家就把他弄到了牢裡,到現在這兩父子還沒見著面,昨晚侯鑒達來探監,我讓人堵了回去。”
“嘖,這群人在上邊鬥也就罷了,刀子偏偏往集安捅,還真當我是個死的?”顧危終於發聲了,卻是一聲冷哼,他又問道:“柳順那小子呢?這事過後,讓他繼續待在集安可不好,這事上不得台面,我們不能明著保他。”
陸岩趕緊回道:“都已經給他安排好了,錢,行禮,路引,馬車,他家裡隻有他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也沒什麽掛念。不過他今天還得上堂,昨天侯兆恩那小子打人的時候他也在場,需要他做個人證,等這事一完,我立刻送他走。”
顧危還是有些顧慮,“這事得弄得仔細些,別我們讓人家做事,到了人家還沒能落個好下場,傳出去可不好聽。”
“我曉得的。”陸岩又趕緊保證,接著說道:“我給他安排的地方是靖西王府,到時劉管事會親自出來接人,再說了,柳順又沒犯什麽事,他攛掇侯兆恩買茶的茶引還是杜興杜老爺親自找茶運司開的,想他杜興一個小小的通判,本事再大,總不能找靖西王府無故要人。”
“你把人安排到了靖西王府去了?”顧危先是一怔,臉上突然壞笑起來,“那兩船茶的事要是郭家報上去,李林佑那廝隻怕會恨我恨得牙癢癢,你再把人弄到那裡,他這往後的日子可不會好過嘍!”
陸岩這時也笑了:“總歸是先有苦才有甜,世子殿下眼下惱我們,以後總會想明白,這世上他最好的朋友隻有集安縣,隻有少爺您,到那時,就輪到柳順這小子飛黃騰達了。”
“我看是你想得太好了!”顧危大笑兩聲,又說道:“李林佑那廝眼睛裡隻有銀子,要他能想明白,難,難喔!”顧危一邊往前走一邊腦袋直搖。
自家少爺主動把這事翻了過去,這就說明這件事已經過了,陸岩心裡頓時松了一口氣,趕兩步跟了上去,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他開始說另一件事情。
“少爺,”陸岩謹慎的發聲:“這個月的大料出量較侯家來之前已經減了兩成。”
“兩成了?”顧危的眉毛抖了抖,倒沒想到速度會有這麽快,“監務局那邊還是沒消息?”
陸岩的聲音沉了下來:“這個月已經往那邊去了三封信,加上上兩個月的四封,一共七封,全部石沉大海,看來監務局這次是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觀了。”
“嘖嘖......這是打算卸磨殺驢麽。
”顧危臉上先是鄙夷,接著又忿忿然起來,“這群不陰不陽的狗太監,以前吃肉的時候吃得那麽歡,現在事來了,響屁都不敢放一個,到底是群沒卵子的爛貨!” 這事越想越氣,顧危氣匆匆的往前急走,“呸!”他一口濃痰用狠狠地甩了出去,濃痰滾著灰塵滾了一米遠。
這種時候陸岩當然不會去接這種氣話,他默默地跟在自家少爺身後。
肆意宣泄了一番,顧危心緒終於平靜了些,問道:“那頭先不管了,今天的事安排得怎麽樣?”
陸岩趕緊答:“林家已經表態全力配合我們。”
顧危終於滿意了些,“這林老頭倒是向來識時務。”他又問:“安排的什麽事?”
陸岩接道:“侯家少爺與林家少爺為了爭彭三瓦的古董碗蒸雞,把他家家傳寶貝古董碗給打爛了,爭執過程中還把彭三瓦的頭給打破了。”
聽到這裡顧危不禁怎舌,笑道:“什麽時候這西柳街破落戶彭潑皮家裡也有家傳寶貝了?”
彭三瓦,號稱全身家當隻有三片瓦,也算是整個集安縣獨一檔的人物了。
陸岩也露出一絲笑來:“林家當鋪的老掌櫃老江頭說他有,他自然就有,鑒古董這事老江頭幹了幾十年,他出聲了,誰也越不過他。”
顧危這時卻把笑容收了起來,“你們小心著點,我們集安的官可都是好官,清官,從來不乾指鹿為馬、胡亂冤枉人這種勾當。”
陸岩趕緊道:“少爺放心,這老江頭已經八十好幾了,老眼昏花一時沒看清是可以理解的,更何況他的老花眼鏡還弄丟了,末尾我們再請一個年輕一些掌櫃的來看,到時就是這彭潑皮耍無賴訛人,我們判他個十板二十板,合理合法,完事後把錢給足讓他閉嘴,保管誰來也擇不出毛病。”
“至於這侯兆恩,首先他打破人腦袋這一樁是怎麽都抹不掉的,何況他是公子爺,嬌生慣養的,脾性大,前陣子我們又特意慣著他,容他在縣裡胡鬧,按他這性子,開頭被人冤枉肯定會不服,到時像藐視官員、咆哮公堂這樣的罪名隻怕也跑不了,兩罪並罰,總要打他幾板子,關他幾天。”
顧危終於滿意了,讚賞地看了他一眼,“乾得不錯。”
聽到這句話,陸岩全身一緊,腦子一麻,耳朵裡嗡嗡作響,這是他跟他家少爺這麽久以來他家少爺第一次誇他,他激動得步子發虛了。
顧危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來。
“對了。”顧危回頭對陸岩說道:“二老爺那邊怎麽樣,這種事雖然以前也做過,不過也有好幾年了,該忘記的也都忘記了,你跟他備好底沒有?”
陸岩剛剛還激動得心情如潮水般消散,他站在那裡,囁嚅著不開口了。
其實陸岩還沒考慮好龔利珍那件事要怎麽和顧危說,在他看來,少爺最信任的人就是縣丞龔利珍了,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少爺一般都差龔利珍去辦,少爺這兩年不升堂了,就把升堂斷案的事情交給他,現在連縣裡的一些雜事小事也都是龔利珍做主,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少爺在當甩手掌櫃,龔利珍才是整個集安的實際當家人。
陸岩實在無法想象他家少爺在知道自己最信任龔利珍收錢背叛這件事後,會有多震怒,多難受。
顧危迅速沉下臉來:“怎麽?出事了?”
陸岩被逼到了牆角,隻好說道:“昨天......昨天晚邊,龔利珍收了隔壁縣一個商人的賄賂,被抓了個現行,那個商人被關到了牢裡,龔利珍在議事房跪了一晚上。”
說完他偷偷看顧危的臉色,沒曾想此時的顧危非但沒有露出陸岩想象中異常難看的臉色,反而很是驚詫,“龔利珍居然被抓了?他那麽敬小慎微的人居然能被抓?誰抓的?”
一連串的反問問得陸岩一窒,他呆呆地答道:“是劉勁松抓的,蔡耀和讓他去的。”
聽到這裡顧危不禁笑出聲來,“蔡耀和那個四肢發達的蠢蛋爬爬居然能抓到龔利珍的錯處,這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笑著笑著顧危又問:“那今天坐堂的豈不是我們的三老爺?”問出這話他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應該是吧。”陸岩有些恍惚,他做夢都沒想到他家少爺會是這種反應。
顧危可不管陸岩有什麽想法,他邊笑邊唏噓的搖頭,“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蔡耀和挑龔利珍的毛病挑了四年,今天總算是被他逮著了。 ”說著說著,顧危臉上又盡是揶揄之色,“你不知道,我們這位三老爺做夢都想坐一次堂,今天可不是圓了他這個念想,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看陸岩還懵在那裡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顧危憋著笑道:“走吧,反正這個事今天也要有個分曉,我們就去衙裡坐著,看看這出戲他們要怎麽演。”
顧危心情愉悅起來,陸岩一怔,跟了上去。
剛走兩步,顧危感覺到一道灼灼目光從高處射過來,顧危回望過去,發現一座酒樓的二樓有一道窗戶開了一條縫,裡面露出來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顧危朝那雙眼睛笑了笑,那窗戶卻瞬間關嚴了。
“狗官!”窗戶旁邊的小姑娘恨聲罵道。
小姑娘個子不高,模樣卻生得極為可愛,巴掌大的小臉兒還有點嬰兒肥;烏亮烏亮的大眼睛裡似乎在冒著水汽,小巧玲瓏的鼻子一皺一皺的;生氣時小嘴兒嘟成小小一團,就像一小團晶瑩顫動的果凍,點點絳紅鮮豔得讓人驚心動魄;她脖子上戴著一個銀項圈,及肩的烏黑秀發被扎成一根根麻花辮,每一根辮子下用彩帶系著一個小鈴鐺。
這當然不是漢家打扮,這小姑娘來自滇南的土族。
“怎麽了阿妹?”房間裡傳出一聲甕聲甕氣的聲音,這聲音低沉卻極為渾厚,一發出來,好似桌子都在微微震動。
那小姑娘握著粉錘往窗戶頁上狠狠一砸,“這狗官,居然敢調戲我!”
“調戲?!”從座位上瞬間站起一個鐵塔般高大壯實的黑影,“阿妹別氣,俺這就去砸了這狗官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