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查所查船,都出來站一排!靖查所查船,都出來站一排!”
嗚嗚泱泱的一大隊人馬跳上船頭,為首的站在船頭循望著,他後邊的幾個迅速鑽到船艙裡趕人。
這些人都是精壯的漢子,兩肩寬闊,虎背熊腰,褲腿又短又緊,露出一節鐵柱一般青筋虯結的小腿。
他們穿著蓑衣草鞋,面孔都是硬邦邦的。
不一會兒船艙裡的人都被趕了出來,他們站成一排,頭卻低著,身子止不住的發抖,有些人偷偷的往上看,看到的是一塊不斷晃動著的桃木腰牌,上面寫著“北鎮撫司”。
接著是生冷的聲音:“你們貨主呢?貨主在哪裡?”
“在這!貨主在這!”
剛發完問,從遠處就傳來一聲喊聲,一行人循聲望去,只見從碼頭那邊兩個人快速趕來,這兩人一男一女,男的穿著長衫,女的穿著襦裙,手裡還抱著一個孩子。
這男的長相倒也一表人才,那女人長得卻極為讓人驚豔,隻是眉間帶著一股子冷絕和煞氣。
那頭頭掃視著兩人:“你們是貨主?”
那男的連忙上前:“是的官爺,這船上都是我的貨。”
那頭頭:“你這貨送到哪裡?”
那男人:“稟官爺,小人的貨是運到廣西去的。”
那頭頭又看他一眼,只見這人的長衫雖然不華麗,卻是上乘的料子,上邊的繡花也很精致,是金陵那邊的紋路,他皺又著眉問:“你是金陵哪家的?”
金陵有八大家,都是豪門巨賈,有些還和宮裡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批貨量如此大,恐怕也隻有那八家能出得了。
那男人:“小人是金陵孫家的。”
“孫家?”那頭頭態度稍微好了一點。
那男人:“是的,金陵孫家,小人是孫家小孫,敢問官爺您來小人這來有何公乾?”
那頭頭沒回答,他踱步走到那一排人前邊,兩隻眼睛刀子般不停地審視。
那排人被盯得身子直抖。
那男人在後邊偷偷抹汗。
“人都到齊了?”那頭頭忽然問。
那男人連忙道:“小人雇的人都在這裡。”
一個手下也湊過來:“都到齊了,屬下們連老鼠都趕了出來!”
那頭頭哼了一聲:“讓男的女的分開站!”
手下們立馬動起來。
“分開站!自覺點!”
“知道自己男的女的不?站都不會站?吃屎長大的?”
“聽不懂人話?滾那邊去!站個位子還要爺教你?”
......
喝、罵、踢、打,不一會兒那排人就變成男女兩行。
那頭頭走到第一個女人前邊,“你,抬起頭來!”
那女人身子哆嗦得厲害,顯然是嚇傻了,居然沒聽見這聲叫喚。
那頭頭不耐了,喝道:“老子叫你抬起頭來!”
那人還是低著頭,身子越發抖了。
他後面那個手下一步跨出,用鉗子般的手直接鉗住她的臉頰,“叫你抬頭沒聽見?”
那人‘啊’的叫一聲,那手下捏著他的臉頰直接把她的頭掰起來,力道之大直接把那人的臉鉗得烏紫,那人的滿臉痛苦。
那頭頭搖搖頭,走到下一個,“你,抬頭!”
那人也很怕,卻不敢和第一個人一般,她哆哆嗦嗦的抬頭,那頭頭又搖搖頭,走到下一個,“抬頭!”
一直到最後一個。
最後一個女人很髒,
她裹一身烏漆嘛黑的風衣,黑得發亮,身上還有些臭味,她的頭被罩帽死死地蓋著。 那頭頭皺著眉走過去:“把帽子摘了,頭抬起來!”
那女人隻是縮著身子,發抖著,看上去極為害怕。
“你媽了個巴子!”
那手下走過來一腳踢過去,這一腳力道極大,那女子慘叫一聲,身子直接飛出了好幾丈遠!
那女人癱在地上,半撐著身子,吐出一口血!
“官爺!”
那邊的男貨主喊出聲來!
那手下:“叫你抬頭你磨嘰你媽呢?”接著快步走過去又是一腳,“他媽的這幫賤民就是欠打!”
那女人捂著被踢地方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那手下蹲下身子猛地把那女子身上的罩蓬猛地一扯。
“乾!”
那手下大喊一聲,他看到的是一張鬼一樣的臉!
只見那女人臉上密密麻麻的全身疤痕,像蜈蚣一樣扭曲,看得直叫人想吐!
“什麽玩意?!”
那手下驚得又喊了一聲。
那頭頭也驚了,呆在一邊一時沒有反應。
“官爺留手!官爺留手!!”
那貨主一邊大喊一邊往這邊跑。
那女子聽到貨主的聲音忽然急了,直把頭往地上磕,“老爺不要趕我走!老爺不要趕我走!”
那女子一邊磕一邊喊,磕得額頭血肉模糊,結痂的傷疤都裂了開,血流都流了出來!
那貨主還沒說什麽,那女子又發瘋一般抱住了那頭頭的腿,“官爺饒命,官爺饒命!求官爺放過我吧!求官爺放過我吧!”
那頭頭又又驚又怒,“你這瘋婆子幹什麽!”
他拿著刀柄猛敲那女人的後背,每一刀柄都滲出一道血!
可那女人力氣出奇的大,抱著他的腿就是不肯松開。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呐!”那貨主急得大喊。
那頭頭朝手下大喊:“乾你老母!還愣著幹嘛?沒看見麽?快把把這瘋婆子給我弄開!”
他能感覺到那女人把什麽東西摸到了他腿上,很黏,不知是血還是膿水,他心裡一陣惡心!
幾個手下立馬圍著她拿著刀柄毒打,那女人越抱越緊,那些手下也越打越狠。
“官爺留情呐,手下留情呐!”那貨主大喊。
終於,那女人似乎是被打暈了,她放開了手,爛泥一樣癱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搐著。
那頭頭一腳把她踢開,“乾他媽的瘋婆子!找死爺就成全你!”似乎還氣不過,他舉起刀背還準備再打!
“官爺!”那貨主大叫一聲。
那頭頭望著他。
那襦裙女子望著他。
所有人都望著他。
那貨主把整個身子匍在地上,雙手伸前,手上捧著一疊厚厚的銀票,“官爺,這人是從小伺候我的丫鬟,後來年紀大了就被放出去嫁人了,再後來她家遭了兵禍,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死光了, 就剩她一個,她自己也毀容了,腦子還有些不正常,小人念她照顧我這份情便把她接回家裡,官爺,她隻是一個被戰爭害苦的可憐女人罷了,還請官爺饒她一命!”
那頭頭看了那貨主一眼,又刀子般剜了那女人一眼。
“呸!瘋婆子!”那頭頭狠狠地朝著那女人啐了一口,喘氣不勻的走到貨主跟前,一把扯過銀票,“走了!這鬼差使,真他娘的晦氣!”
他把銀票往胸口一塞,帶著一乾手下揚長而去。
......
“我得走了。”
屋子裡,那個穿襦裙的漂亮女人正在給那被個打女人上藥。
那被打女子背上紫青一片,每抹一次藥膏她的背就會忍不住的抽一下,卻沒有喊出聲,她牙口死死咬著,脖子上凸出來的猙獰青筋和額頭上滾落的汗珠顯示出她巨大的痛苦。
“大哥他們應該已經匯合了,我再不出現他們會懷疑。”
襦裙女子為那女子的最後一塊淤上完藥,然後為她輕輕地把衣服穿好。
“多謝你了!”
那女子剛上完藥臉還有些蒼白,隻是此時她的笑又溫柔又溫暖。
那襦裙女子忙道:“王妃不必如此,當初要不是......”
那女子微笑著打斷她:“我都說了不怪你。”
襦裙女子呆了一下,她深望著王妃,又想到她現在的境遇,她又感動又愧疚。
“你別多想。”那王妃溫柔笑著,又想了一下:“這樣,你都要走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乾脆讓我兒認個乾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