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就算到了夜晚,那抹無盡的白色也揮之不去。
無盡的白色麻痹了李過、高一功兩人,若是彼等沿途注意軍紀,有當地人帶路的話,應該會知曉驛道兩側的情形,可惜……
驛道中間,以前是驛館所在的地方,有一位年約四十歲的中年婦人還沒有入睡,她還就著微弱的油燈在縫補一件棉衣。
這件棉衣是李過義子、孩兒營統領李來亨的衣服,雖說李過將主力部隊布置在驛道兩側,不過對於家屬的重地所在還是有所防范的。
這裡面既有李來亨率領的幾百孩兒兵,都是十二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的孩童,若是到了十五歲,就要納入正兵的編制了。
李來亨已經二十歲了,早已過了在孩兒營當兵的年紀,不過由於李自成一直沒有子嗣,而李過又是他在這世上尚存的唯一親人,隱隱有立為繼承人的意思,雖然自從兵敗湖北之後李自成已經去掉了大順皇帝的稱呼,不過“闖王”這名頭卻一直保留著,闖王的營伍也需要人傳承下去。
李過也沒有子嗣,不是沒有,而是一直在流動,即使有也無法存活。
於是年僅二十的李來亨便成了李家很大的希望——雖然如今李自成、李過都有了自己的親子。
還有高氏親領的幾百娘子軍,可別小看這些娘子軍,都是弓馬嫻熟之輩,如今馬匹不多,不過拎起單刀、抄起弓箭,一點也不弱於闖營的普通營伍。
孩兒兵、娘子軍,便是隊伍中間大營護衛的主力。
在兩側主力與中營之間,也是由各家的男性家屬為主護衛,所謂男性家屬,身強力壯的自然都進了正兵營,這些人多半年在五十以上,以老頭營來名之倒也貼切。
兩千多正規主力部隊,一千多孩兒兵、不娘子軍,幾千老頭,便是這支五萬余人的家屬大軍全部的護衛力量。
“咻”,一陣尖銳的箭嘯聲傳到了驛站,久歷行伍的高氏一下子站了起來,手上的縫衣針扎傷了自己的手指也渾然不覺。
“嘎吱”,這時房門打開了,一陣冷風撲面而來,一位年約十八九歲的少女闖了進來——高秀梅,高氏的侄女,目前是娘子軍的實際統領。
與尋常勞碌奔波的女兵不同,高秀梅卻依然保持了白皙的皮膚,身形也很高大,她進來時一身戎裝,背上的弓箭,腰畔的寶劍都在,顯見得是正在值守。
“有情況?”,高氏見狀,知道肯定有敵情了。
“是的,大姑,南北兩側都有”
“摸清情況了嗎?”
“沒有,黑燈瞎火的,不過從裝束來看,北面的服飾駁雜,多半是土匪,南邊的是夷人裝束,都有幾百人的模樣,大姑您看……”
“慌什麽,彼等從山上下來,此時也沒有多少余力了,我等以逸待勞,又提前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必定能擊退之!”
高秀梅點點頭:“要不要通知哥哥他們”
她口中的哥哥自然是指李過、高一功了。
“不必了,走,看我等孩兒兵、娘子軍是如何殺敵的!”
雙方都有些托大了。
羌寨、土匪以為此處防衛薄弱,可以垂手而得,不過娘子軍、孩兒兵的悍勇竟然大出他們的意外,高氏以為賊匪從山上下來一定氣力不繼,竟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李過他們,二十裡的家屬大隊,無論是高一功還是李過都在七八裡開外,就算及時通知到他們,他們跑過來也要半個時辰。
北面是娘子軍,這些女兵都有弓箭,還都技藝嫻熟,雪夜裡土匪雖然沒有打起火把,不過在箭隻的攢射下還是死傷累累。
南面的孩兒兵也是如此,不過十二到十五歲的孩童力氣還沒有後面的娘子軍大,使的多是五鬥一下的小弓,對羌寨的殺傷一時還沒有娘子軍大。
不過局面很快便開始逆轉了。
首先突破的是羌人,彼等都是騎兵,處在前面的幾騎被射落馬下後,後面的騎兵風馳電掣般突了進來,一路將守在南邊的孩兒兵撞得東倒西歪,騎兵很快越過大片的帳篷衝到了驛站前面。
此時高氏剛剛來到驛站門口,正欲邁出大門!
驛站的大門很高,原本就是軍驛,馬匹可以直接騎進來,電光火石間,高氏猛地將大門關上了,一旁的高秀梅和另外幾個女兵趕緊幫著抵住大門。
“砰!”,馬匹撞在木板上發出的聲音讓高氏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不過她隨即趕到胸口一陣疼痛,低下頭一看,自己左肩鎖骨下面插著一支羽箭,肯定是剛才那個騎兵射的。
“大姑!”首發 https:// https://
“皇后!”
一旁的女兵都驚呼起來,高氏一把將她們推開,“作甚咧,還不上牆射箭!”
作為前身是軍驛的驛站,這布置也很有講究,院子裡四周都是圍牆,雖然不高,不過牆體卻是兩層布置,高牆下面還有一道矮牆,士兵可以站在上面射擊。
院子裡的女兵很快拿著弓箭上了牆,大門關上之後,羌寨的騎兵也沒有辦法,一部分已經下了馬撲向那些帳篷,一部分則下馬圍著這處院落——彼等也知道,能住在這處院落的裡的人身份肯定非同小可,沒準大量的銀錢就藏在這裡。
不過彼等很快受到了打擊,準備從大門兩側的圍牆爬上來的羌人紛紛被射到在地,但由於院子裡的女兵只有五六人,羌人仗著人多很快從其它地方爬上了牆頭!
遠處的各大帳篷裡也傳來了慘叫聲、呼喊聲,有女人的,還有幼兒的,此時坐在雪地裡的高氏聽到後心如刀絞。
北面的土匪也取得了突破,彼等情急之下拿起墊在雪地上的木板當做盾牌用,慢慢接近了女兵駐守的營地,短兵相接之後一時拚了個不分勝負,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女兵們終究力弱,土匪們將她們擊得節節後退,眼看就要突破她們進入驛站!
不過此時驛站兩側的老頭兵此時上來了,堪堪將敵軍擋在驛站外面。
兩路的羌人、土匪也很焦急,如果此時不能一鼓作氣,盡快殲滅驛站裡面以及附近的守兵,將兩側的賊軍正規營頭驚動了就不好了。
似乎約好了一樣,此時,在驛道北段,有一支約莫幾百騎的隊伍沿著李過大隊趟出來的雪道正在逼近,正是洮州一路跟下來的松潘牧騎。首發
在驛道南段,也有一支千人模樣的步軍隊伍在向北逼近,正是駐守岷州的清軍步軍。
兩頭的李過、高一功此時已經知曉了中間、兩頭的動靜,兩人不約而同地派出少量人馬回援中間,自己則全神貫注地準備迎戰兩頭過來的敵軍。
驛道建在大山的一側,再往下面則是兩山之間的河溝,不過此處的河溝只有春季、夏季有水,秋冬兩季都是乾涸的狀態。
在宕昌驛下遊約莫三十裡處,有一支大軍正在沿著乾涸、布滿積雪的河溝前進,只見這些人都將火銃背在身後,腳下是雪橇,雙手是撐杆,只在全力向宕昌驛邁進。
三十裡的距離,若是踏著積雪行走的話,需要一天的時間,不過若是滑雪的話,一個時辰也到了。
不過高氏、李過他們能堅持一個時辰嗎?
驛站附近的戰鬥此時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無論是羌人、土匪,抑或家屬、娘子軍、孩兒兵都是奮不顧身地與對方死拚,隨著時間的推移,孩兒兵、娘子軍都傷亡過半,高秀梅也掛了彩,高氏也強忍著疼痛抄起弓箭與敵人較量。
此時無論羌人還是土匪也各自傷亡了一百多,不過彼等一來傷亡了這許多人還沒有攻入驛站, 就這樣退回去了怎麽也說不過去,何況此時兩頭前來救援的闖營正規兵還沒有抵達,及時前來救援的只有五六十歲的領頭子,彼等一個就可以對付好幾個。
漸漸地,驛站兩側不遠處出現了大片的火把,眼看援兵就要來了,這時羌人、土匪都抵近到驛站的圍牆附近,而此時驛站裡面除了高氏、高秀梅兩人,其它的女兵全部戰死!
那片火把看著很近,不過兩側的羌人、土匪知曉,彼等要及時趕過來,起碼還要小半個時辰!
想到這裡,羌人、土匪發起狠來,一陣猛攻之後,各自都有一隊人馬殺散了圍在圍牆下面的人,已經有人踏著同伴的肩膀攀上了圍牆——此時院子裡的高氏由於身受箭傷、出血過多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高秀梅右臂中了一箭,只能左手握著寶劍徒然地站在院中護衛著高氏。
南邊的羌人率先攀上了牆頭,看到院子裡的一幕,臉上不禁泛起了一陣獰笑。
院牆只有一丈高,下面還有一道矮牆,此人雙手撐在矮牆上面就要一躍而下!
“砰!”
夜空中出現了不同尋常的聲音,這聲過後,又是幾聲同樣的聲音,聽到這些聲音,正在拚死戰鬥的雙方不約而同地放慢了了動作,不過都緊緊地盯著對方。
率先爬上院牆的那名羌人先是感到背後一痛,接著便是撕心裂肺地一聲慘叫,最後仰天摔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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