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灌縣,映秀鎮以西約莫一百余裡,有一處終年不化的大雪山。
大雪山當地人稱為四姑娘山,積雪終年不化,海拔超過五千米,四姑娘山對面也是一大片雪地,不過坡勢較緩,從發源於四姑娘山之間的冰河一直往南,約莫二十裡路便是從成都府去往藏地的一條茶馬驛道,冰河與驛道交差的地方便是一個小鎮子——四姑娘鎮。
說是小鎮子,不過也是沿著驛道兩側略微有五六處房舍而已,勉強為驛道上奔波的商人提供最簡單的補給。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份,四姑娘山山上山下都是寒風凜冽、大雪紛飛,以往從九月份開始驛道便封閉了,旅人、商人不是不想做生意,而是大雪封山,千裡冰封,完全無法通行而已。
不過此時的四姑娘鎮卻是十分熱鬧,原本靠近大山南坡的小鎮子竟然變成了一個偌大的軍堡,堡子全部由石頭、木材搭建而成,堡子裡的房舍屋頂卻是黑瓦,與普通民房用氈毛釘在木頭遮風擋雨上頗有不同。
驛道從軍堡中間穿過,軍堡設置了東南西北四座堡門,約莫有兩丈高,方園也有四五裡。
定潘堡——四座堡門上的大字龍飛鳳舞,若是安國軍境內的高級軍官或者文官,看到堡門上的大字,一定會知曉這些字出自何人手裡。
定潘堡往北約莫十多裡便是四姑娘山以及對面的緩坡,山腳下有一處冰湖,冰湖旁邊卻是大片的營帳,營帳緊挨著緩坡,周圍打了一圈木柵欄。
定潘營——營帳中間有一面大旗,經過連續不斷的風雪吹蝕過後,大旗已經凍得僵硬,不過定潘營三個金色的大字還是依稀可辨——還是熟悉的字體。
定潘堡裡最大的一間房舍裡,有一人正在屋裡焦急不安地走動著。
只見那人身材瘦小,不過露出來的雙手骨節卻很粗大,腰畔掛著的一柄闊面大刀也與此人的身形有些不搭,此人雙手一邊搓著,一邊哈氣——雖然屋子裡有火堆,不過在此時、此山、此堡,屋子裡即使有火堆也不大管用,依舊寒冷無比。
這人在屋子裡轉了一陣子,最後拿出一副用羊毛編制的手套戴上,又戴了一頂羊皮帽子,在帽子上加上銅盔,又從屋子角落裡拿出一副奇怪的東西便出去了。
門口站著一名衛兵,見到此人是要出去的模樣,趕緊問道:“都督,您這是要去哪兒?”
那人沒好氣地應了一聲:“還能去哪兒,去定潘營!”
衛兵聽了,嘴巴動了幾下,不過並沒有發出聲來,只見他從懷裡掏出一枚木製的口哨,隨著口哨聲響起,屋子前面的院子裡很快便出現了約莫二十人,手裡都提溜著那奇形怪狀的東西。
一行人一路無話,穿過軍堡北門後,紛紛彎下腰來,將手裡提溜的東西套在腳上,若是後世中國東北地區的人見了,一定會認得此物——雪橇!
只見那雪橇約莫三尺長,一端正常,一端向上彎起,眼見得使用上好的柞木烤製過,眾人套上雪橇後便向北進發,都是厚厚的大胖襖,帽子兩側的護耳此時也放下來了,在頜下緊緊系住,嘴巴上也帶上了用雙層棉布製成的口罩。新81中文網更新最快 電腦端:https://
從軍堡往四姑娘山,海拔逐漸升高,不過道路並不是筆直的,而是彎彎曲曲,一會兒向上,一會兒又向下,此時大山上的積雪厚達三尺,無論是步行還是騎馬都行不通,此時,就算習慣了苦寒的藏人、蒙古人也是在帳篷裡、氈房裡貓著,這些明顯是漢人的軍將竟然還能出去!首發
只見這些人滑雪的技藝竟然十分嫻熟,雖然辛苦,半個時辰過後還是來到了定潘營。
此時的緩坡上,像剛才這些人一樣裝束的非常多,都在坡上利用雪橇滑來滑去,有些技藝高超的還從一些明顯很陡峭的山坡上一躍而下,最後安然無恙地落到緩坡上。
見此情形,那人不禁點點頭,嘴裡還自言自語:“還好,這幫兔崽子沒有偷懶”
山上的氣溫比山下還低,貓在帳篷裡雖然有火堆,不過在外面活動者終究是比靜靜地待著強。
一見這一行人趕到,定潘營裡出來了一名將領,只見此人約莫三十多歲,生的矮矮胖胖,臉頰凍得通紅,不過他也是在營門口候著,並沒有出門去迎接——原因很簡單,營帳附近的雪都鏟得乾乾淨淨,一出營帳便是厚厚的積雪。
“都督,您來了”
行文到此處,有必要將這些人物一一介紹了。
那瘦小的漢子便是中華帝國設在成都,擁兵兩萬多,諢名“陳閻王”的川西都督陳友龍,出來迎接那人便是以前在川西抵抗吳三桂大軍的兩員明將之一的曹勳。
自從拿下整個四川之後,李安國便起了在川西的大雪山上建立一個滑雪基地,本來是為了今後進軍東北做準備,沒想到在川西也大有用處。
定潘堡、定潘營,便是李安國設在川西的滑雪基地,當然了,除了滑雪,還有其它的戰術訓練,此處就不一一細說了。
陳友龍部合並川西的楊展部、曹勳部、原四川總督麾下的甘良臣部後,經過揀拔,麾下的軍卒已經達到兩萬四千人。
兩萬四千人中,陳友龍親自統領萬人,楊展麾下有五千人,目前駐扎在龍安府,也就是緊鄰甘肅、松潘,後世平武縣的地方。
甘良臣統領五千人駐扎在雅州,對付便是山上的彝人土司。
而曹勳原本帶著四千人鎮守成都,在陳友龍接到李安國的命令以及送過來的雪橇後便在四姑娘山下建立了這處滑雪基地,兩年過去之後,他麾下這兩萬四千人都從以前的山地營變成了貨真價實的雪山營。
不過在這高海拔地區訓練,陳友龍的部隊可吃了不少苦頭,一開始由於高山反應、寒冷傷亡的士卒可不少,最後在李安國給他寫了一個條子,加上當地居民傳授經驗,終於還是熬過來了。
定潘堡,長駐三千人,定潘營,也長駐三千人,目前這六千人是陳友龍麾下最後一批即將完成訓練的士卒,還有半個月彼等就出師了,不過出師之後也不是撤銷此處營地,按照李安國的說法,陳友龍部訓練完成之後,還要將川西的李思文部兩萬人拉過來訓練,李思文部也是山地營出身,加上陳友龍部的經驗,該部訓練速度應該快得多。
頭先陳友龍面露焦慮之色,是因為駐扎在龍安府的楊展已經多次派人過來向他請示下一步的行止,根據最新消息,被困在河州的李自成部還是被四面八方的敵軍圍著,如今敵軍已經佔據了洮州,將河州的闖營主力以及身在岷州的家屬部隊分隔開來,如不是剛好碰上大雪封山,無論是主力還是家屬都難逃一劫。
作為以前的明軍將領,又是赫赫有名的“陳閻王”,李自成等人的死活他自然沒有放在心上,不過皇上時常念叨的“騎兵”卻是他不得不上心的。
想要大規模的騎兵,安國軍除了自己練之外,還有兩大來源,一處便是闖營,另一處則是西營了,西營暫且不說,這如今身處絕境的闖營如實再放過了豈不是要遭天譴?
不過陳友龍也明白,雖然大雪封山阻擋了敵軍對闖營的進一步攻勢,不過如今無論是闖營主力,還是家屬,糧秣都快斷了,聽說彼等已經開始殺馬了!
這如何使得!這可是皇上的馬匹!
他陳友龍也知曉,若是要北伐順利,沒有戰馬和大量的騎兵,絕對不是一件易事。
可是送出訊息已經兩個多月了,還是沒有皇上的消息,眼看皇上的騎兵和戰馬快沒了,他陳友龍如何能不焦急萬分?
陳友龍跟著曹勳進到營地,“訓練得如何了?”
“稟都督,差不多了,已經訓練了三個月,滑行已經沒有問題了,就是這雪山作戰還要多打磨打磨”
“嗯,還是要抓緊一些,如果皇上帶著大軍過來了,而我等尚未準備妥當就不好了”
“都督勿憂,這定潘營的三千人是最後一批,按照操典不出半個月便可成軍了”
陳友龍來到川西後,幾乎沒有在成都待過幾天——一開始也沒法待,張獻忠離開時一把火將成都燒了,最後安國軍花了一年時間才陸陸續續修複。
陳友龍進駐川西後,立即帶領山地營對雅州、建昌的彝人、藏人土司展開了攻擊,這些地方土地不值錢,清丈田地什麽的也不是那麽急迫,不過邛崍山上的大小土司卻不好惹。
彼等大多分布在河谷以及進藏的茶馬驛道上,除了麾下的農奴勉強種一些青稞、黍米聊以度日以外,主要以牛羊為主食,加上驛道上商人的進貢,這便是大小土司全部的生活來源。
不過這些土司都是在當地傳承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土豪,最小的土司家裡也是很豐厚的,彼等利用這些錢財、糧食招募土兵,不時到山下抓走漢人“娃子”,用“娃子”來開墾荒地,砍伐樹木,放牧牛羊,雖是苦寒之地,不過小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
不過隨著陳閻王的到來,彼等的好日子便一去不複返了,最終陳友龍的山地營花了一年時間才鏟平雅州、建昌、成都、龍安境內的大小土司,收獲的財富也是驚人的,不過李安國卻沒有將這些錢財糧食納入國庫,而是全部發放給了受苦的奴人,加上分配的牲畜,如今幾地的夷人、藏人、漢人農奴都將李安國當成菩薩一樣供著。
不過陳友龍並沒有深入松潘地,那裡地勢平展,沒有騎兵的話很難有效打擊敵軍。
聽到曹勳的話,陳友龍正想勉勵幾句,帳篷外面掛著的厚厚的簾子門一下被打開了,從外面卷入一陣冷風,刮得帳篷裡的火堆差點熄滅。
曹勳見是自己的親衛,正想喝罵幾句。
“都督,總管,皇上來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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