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關中已經有些冷了,陳永福乾脆擺了一小桌,準備與老劉頭對飲幾杯。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老劉頭不禁有些受寵若驚。
幾杯過後,老劉頭見陳永福有些愁眉不展,便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小的見您這幾日似乎有心事,是不是跟城外圍城的軍隊有關?”
像詐降這種事,陳永福自然不會同老劉頭這樣的下人說,聽了此話也許是酒水的作用,這膽子也大了起來。
“圍個屁!”
老劉頭眼裡閃過一絲異樣,聽了此話便繼續說道:“也是,安國軍兵強馬壯,連小老兒也聽說了,連……連朝廷的大軍也打不過,等援兵一來彼等自然退去,有啥好擔心的”
陳永福此時有些警醒了,便問老劉頭:“你也以為安國軍天下無敵?”
“那是自然,不禁是天下無敵,聽說他們旗下的小老百姓也過得不錯,渾不似前朝模樣,若不是關山阻隔,小老兒一早便會向老爺您看齊”
陳永福長歎一聲:“可惜啊……”
“可惜什麽?”
“唉,這種事跟你說不著,來,繼續喝酒”
老劉頭卻不依不饒,“老爺,安國軍既然敢來,一定不會置大人於不顧,肯定會加速過來營救的”
兩人又碰了幾杯,此時的陳永福有些微醺了,這話也多了起來。
“老劉啊,你可不知曉啊,如今關中不光是吳三桂和孟喬芳的人馬,還有南下的、北上的,十幾萬大軍啊”
“啊?原來是這樣,不過以安國軍的戰力應該也對付得了吧”
“哼,幾萬精騎,還是在大平原上談何容易”
“原來韃子將寶雞城圍而不打,打的是前來營救的安國軍的主意,難怪”
一聽此話陳永福的酒頓時醒了,他的手也握在刀柄上,瞪著老劉頭,“你究竟是何人?”
也不怪陳永福多疑,剛才這話渾不似一個做飯喂馬的人可以說出來的。
只見老劉頭好像變了一個人,端直了身子,以往渾濁無神的眼睛也露出了精光。
“大人,我就是那邊的”
“安國軍?”
“是的,現在切確的來講叫中華帝國”
陳永福的單刀一下子拔出來了,刀刃就放在老劉頭的脖子上,老劉頭卻渾然不覺,自顧自喝了一杯。
“皇上果然沒看錯,大人你就是詐降的”
“你就是那甚按察司的人?”
“如假包換”
“李安國一早就察覺詐降這事?”
“那是自然,我家皇上是什麽人,前後可知五百年,眼把前的事如何能不知曉”
“那他前來營救便是將計就計嘍?”
“自然,皇上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不過聽探子的消息,彼等所有人馬加起來不過五萬出頭,這點人馬就想進入關中平原?”
老劉頭卻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說道:“大人詐降一事,皇上早就猜到了,不過皇上也說過只要大人真心想投靠安國軍,還是可按照投誠來處置”
陳永福這時又歎了一口氣,“難怪安國軍縱橫天下罕逢敵手,連我的府邸都有他的人,焉能不敗?”
老劉頭卻正色道:“大人詐降一事卻不是我傳出去的,我還沒那個本事,是皇上一早便察覺的”
“那他是如何知曉的?”
“呵呵,這一節小老兒也不知曉,不過反正是猜出來了”
“你就不怕我將你一家三口殺了”
老劉頭毫無懼色,“大人,不瞞你說,我家除了這三口,在湖南還有兩個兒子、一個閨女,你就是殺了我三人我也值了,死後也會進忠烈祠,全家都是榮譽眷屬,官府會優待二十年”
陳永福此時將單刀放了下來,“你是如何與他們傳遞消息的,如今這寶雞城圍得水泄不通……,難道是……”
陳永福猛然想到此人來到寶雞後便便養了幾隻鴿子,此時已經有飛鴿傳書一說了,原來他還以為他們莊戶人家喜歡養個貓貓狗狗的,原來竟然是這樣。
“是的”
“那隴右的情況你都知曉了?”
老劉頭又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撣了撣身上掉落的酒菜,“大人,不瞞你說,小老兒也是剛剛知曉”
“哦,快快講來”
“呵呵,大人,你可知曉河西的的戰事?”
“河西?難道是那蒙古人的兵馬出了問題?”
“自然,皇上能親率大軍前來關中,怎能不將臥榻之側清理乾淨?實話告訴你吧,半個月之前我軍幾萬大軍將蒙古韃子圍在甘州與涼州之間,全殲之,如今涼州已經是中華帝國麾下的土地”
“啊?”,陳永福大驚失色,作為局中人,他多少知曉一些西線的情況,雖然孟喬芳沒有將細節告訴他,不過為了堅定他作為“誘餌”的信心,還是將僧格部要前來隴右的消息告訴了他,當然了,領軍的是誰,有多少人自然是不會告訴他的。
“不可能!”
“呵呵,實話告訴你吧,除了皇上親自帶著的這五萬多大軍,尚有幾萬騎兵正在路上”
老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事情告訴他了,他剛剛接到任務,那便是真正策反陳永福,而不是眼前的詐降,當然了,困在寶雞的陳永福一點價值都沒有,他的價值另在他處,而那一處便是安國軍破局的關鍵,權衡之下,老劉頭還是說了出來。
“幾萬騎兵?瞎吹吧,彼等擊敗固始汗之後隻招募了一萬多騎兵,加上闖營的、從四川調過來的,加起來也就三萬騎,如今李安國帶了一半過來,尚有一半不知所蹤,這一萬多騎就想擊破蒙古人的大軍?”
“大人,具體數目我也不知曉,但絕對不止此數,河西的戰事也不是小老兒瞎掰的”
陳永福定定地看著他,“老六,不不,劉老爺,你一般不進後院,也不會進來灑掃,今日出現在院子裡,就是故意來找機會與我接觸吧”
“是的,您不找我進來,我也會找機會進來”
“可如今我根本沒有什麽利用價值啊?”
老劉頭此時正色道:“您沒有,可您的兒子有啊”
陳永福聽了一怔,不過瞬間便明白了安國軍的用意。
他膝下有一個獨子,叫陳德,此陳德卻不是孟喬芳手下的那位陳德,而是在鎮守開封府時,在城牆上放箭射瞎了李自成一隻眼睛的陳德,此人驍勇善戰,一身騎射功夫在河南諸將中首屈一指,吳三桂南下時變相中了他,讓他做了自己的屬下。
陳德原本在大明是遊擊將軍,不過吳三桂卻把他提拔成副將,很有些將他收為心腹的意思,濟爾哈朗南下後,吳三桂、孟喬芳兩人自然陪在身邊,西安城裡的兵丁大多被抽調到了寶雞、扶風一帶,眼下偌大的西安城只有五千步軍鎮守,而這鎮守的將領便是陳德!
“你等想打西安的主意?可西安只有五千人,也起不了作用啊”
一聽此話,老劉頭就知道眼前這人還是有反正的心思,便趁熱打鐵,“這就不用你管了,你只要修書一封,告訴他河西的戰事,他自然會明白,到時候自然有我國按察司的同僚前去拜訪”
“你等”,陳永福猛然想到一事,“你等想將在關中的韃子一網打盡?”
“嘿嘿……”
……
西安,陳德也接到了一封信,信是陳永福寫來的,通篇都是問陳德的祖母身體如何等家長裡短的小事,陳德一開始還有些奇怪,如今局勢這麽緊張,父親怎地巴巴地讓人送來這麽一封信?
肯定有古怪。
他再仔細查看了一下,研究半日後終於發現了一處端倪,只見信紙第二頁的第一個字到最後一列最後一個字連起來便是一句話。
“河西敗績,事已不可為,望相機行事”
“河西?”,河西還有一股強援的事他也知曉一些,但這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說是安國軍在河西敗了,作為遠在寶雞的陳永福自然不會說,反正是詐降嘛, 也不會讓他“相機行事”,自己作為鎮守西安的大將,能如何相機行事,難道抽出兵馬前去支援寶雞前線?
若是朝廷敗了便有的說了,可這又如何“相機行事”?
看著這沒頭沒腦的話,陳德一時有些蒙了。
“難道讓自己反水,投靠安國軍?”,這也不可能啊,自己麾下雖然還有五千人,不過韃子就算敗了,周邊的清軍還是遠遠多過自己,自己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啊。
就這樣,他一天都在琢磨信裡的內容,晚上的時候親衛過來說外面有人找他。
“是誰?”
“不知,來人說是老大人的人,不過屬下以前並未見過”
陳德眼睛一亮。
“快請進來!”
……
李安國帶領大軍緩慢走在秦州到鳳翔的官道上,並沒有采取快速行軍的策略。
這日,大隊人馬剛好走到了秦州到寶雞中間一半的路程所在,一個叫拓石鎮的地方,此處是隴山、渭水之間難得的大鎮子,李安國當即下令當晚就在此地扎營。
命令剛剛傳下去,燕厥中出現了,他騎著快馬氣喘籲籲地趕到李安國的身邊,然後將一個小紙條遞給他。
李安國看了這個小紙條後臉上不禁浮現出笑意。
“通知二號,立即行動,還有”,他看向看向秦峰,“通知諸將,明早加速行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