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李安國帶著三百領頭子從麻城出發,一路南行,目標直指黃州。
這麽久了,再不主動去拜見張獻忠實在不像話,說不定張獻忠會起疑心。
與歷史上不同,張獻忠打下黃州後便停了下來,或許是已經知道了李安國打下了麻城,亦或是坐等李安國上門請罪。
兩日後,李安國等人進入了黃州,城門口有一人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二娃!”
“定國!”
只見那人身形比李安國略微粗壯一些,劍眉鳳眼,鼻梁高挺,國字臉,頜下一抹短須,正是李安國的堂兄,今年二十二歲,比他大三歲的李定國!
兄弟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半晌才分開,李安國正要與他敘話,“啪!”,李定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李安國捂著臉,“定國,你作甚?”
“啪!”,又是一巴掌,“作甚?你一早便知道義父所在,為何遲至今日才過來?!”
“唉,定國,我是有苦衷的呀”
李定國盯著李安國,“這些先不說了,等會兒見了義父,不要分辨,一切順著他說,聽到了嗎?”
李安國點點頭,忐忑不安地跟著李定國進入黃州府。
在城裡最大一座宅邸,李安國終於見到了張獻忠。
議事廳頗大,正中一位年近四十,身材瘦高,面色微黃,一把枯黃的長須,幾乎連在一起的一對粗眉毛下一雙鳳眼不怒自威,正是諢號“八大王”、“黃虎”的張獻忠。
他的左下首坐著一位約莫二十六七歲的青年,吊梢眉、三角眼,留著短須,身材中等,正是張獻忠幾大義子之首的孫可望,為人狡詐、勇猛、沉著,諢號“一堵牆”,意思是無論有多大的困難他都像一堵牆那樣擋著,巋然不動。
孫可望的下首坐著一位粗豪年輕漢子,眉目間依稀與張六虎有些相似,不過身形更高一些,正是張六虎的親哥哥張四虎,在西營中的勇猛僅次於艾能奇、張安國,卻更為穩重,目前正深受張獻忠的喜愛。
張四虎的下首是李定國,只見他雙眼沉靜,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
李定國的下首坐著一位身材粗壯的年輕將領,面容粗豪,留著一蓬短絡腮胡子,正是張獻忠最勇猛的義子之一的艾能奇。
艾能奇的下首坐著一位少年,約莫十八九歲,面容清秀、儒雅,乃張獻忠幾大義子中深得士兵喜愛的劉文秀。
張獻忠的右下首坐著三位文人,一位約莫三十多歲,長相也頗為儒雅,頜下卻有一捋山羊胡子,正是西營文臣之首,張獻忠的義女婿,桐城生員汪兆齡。
汪兆齡的下首坐著一位四十余歲文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正是自谷城起便追隨張獻忠的谷城生員徐以顯,在張獻忠進軍安徽以前的首席軍師,不過汪兆齡加入後他便退居第二了。
徐以顯的下首坐著一位年近三十的書生,正是以前西營的軍師潘獨鼇的長子潘綽,潘獨鼇死後張獻忠覺得對他有所虧欠,便提拔了潘綽,目前位列西營文臣文臣第三位。
李安國跪在大廳的中央,頭伏在地上,張獻忠卻沒搭理他,仍在與眾人商議攻打武昌的事。
李安國伏在地上忐忑不安,鬥大的汗珠從臉上留了下來,沒多久,他的前額已成了濕乎乎的一片。
“.…..,義父,有張其在做內應,武昌有保安、文昌二門可入,旦夕可下……”
孫可望正在匯報攻打武昌城的事宜,
李安國一聽頓時舒了一口氣,這內應的事都不避自己,看來還是沒把自己當外人,漸漸地,內心也平複了。 約莫過了兩刻的時間,李安國的雙膝有些麻了,不過他不敢稍動,強撐著依舊一絲不動地跪著。
“滾起來吧,難道還要老子扶你起來!”
一聽此言,李安國心裡一松,趕緊掙扎著站起來,可惜由於跪的時間太長了,雙腿有些不聽使喚,身形有些搖搖晃晃,最後還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滿座皆笑,李安國這下更放松了,正想向張獻忠問好,腦海裡許久沒有說話的張安國說話了。
“安國,跑上去,抱住義父!”
“這是為何?”
“聽我的沒錯,趕緊吧,帶著哭腔”
李安國一聲大哭,掙扎著跑向張獻忠,一把抱住他,“義父,可見到您老人家了”
張獻忠正想推開他,一聽此話心便軟了,他摸著李安國的頭歎道:“你這瓜娃子,活下來了也不馬上來找我,到處亂竄個甚!”
李安國哭道:“義父,孩兒受傷被俘後,黃闖子那廝想折辱孩兒,孩兒寧死不屈,絕食七日,他們以為我死了便將我埋在廬州郊外,可惜孩兒一個流賊頭子他們也不會好好掩埋,隻挖了一尺深,後來孩兒破土而出,身上半絲力氣也無”
“後來又遇到兩個潰兵,他們見孩兒長得俊秀,又想折辱於我,沒想到孩兒吃飽後反過來殺了他們”
李安國腦海飛速轉著,冒充巡按禦史、殺死孔庭誡、救李漢堂、與田雄大戰及以後的事,以張獻忠的精明,不會打聽不到,不過這以前的事他就不知道了,至於自己會寫字的事也只有周文江、湯志二人知曉,其它的就只能以“死過”之後腦子突然開竅蒙混過去了,也不知能否行得通。
張獻忠也是老淚縱橫,他麾下幾人,以前他最喜歡的便是張安國,此子長得一表人才,更難得的是又勇猛無比,就是腦子缺根弦,不像其他幾個都是有勇有謀,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張安國對自己是最死心塌地的。
自己但有任何謀劃,他總是第一個支持,還能不折不扣地執行,不像孫可望、李定國等人,動不動就唱反調,雖然他知道這些人說的都是對的,不過他的內心還是有些不爽,得知張安國的“死訊”他很是難過了一陣子。
與蒙古韃子黑沙、孔武有力的王興國不同,這二人雖然也是勇悍無匹,不過加入西營後都是十七八歲了,而孫可望、李定國、李安國、劉文秀、艾能奇等人都是他在他們年幼的時候就收養了,其中的感情其他人根本比不了。
這也是這些人最後位列諸將之上的重要原因。
而張四虎、張六虎兄弟又不同,他二人是張獻忠的本家子弟。
“兆齡往下挪一挪,我跟安國說說話”
聽了此話,其他人都不以為意,西營的規矩很簡單,並沒有明顯分什麽高下,不過李安國卻清清楚楚看到左側的孫可望、右側的汪兆齡眼裡閃過一絲不為人察覺的異色。
李安國心裡一動,“義父,我是武官,應該坐在那邊”
“甚狗屁文官武官,老子義軍的營頭哪兒有這許多講究,讓你坐到哪裡就在哪裡”
“是”,李安國知道這是張獻忠讓自己坐的近一些好與自己說話,不過不讓孫可望往下挪,除了文官這一側還有很多空位以外,武將的地位仍大於文官的心思未嘗沒在他的心裡埋著。
“打退田雄以後為何不來找我?”
“義父,派人找了,不過沒找到,大概知曉義父的大軍在宿松一帶,不過當時黃得功的大軍緊緊沿著大山布防,我的人也過不去”
“為何在山區盤桓這許多時間?”
“義父,咱西營潛山一戰後,仍有許多傷兵、潰兵四散於山區,加上革左五營、曹操的殘部以及關公的人馬,整個英霍山區還有不少人馬,這些人互不統屬,有的還互相廝殺,孩兒實在不想看到義軍之間如此行事”
“於是便起了留在山區,將義軍殘部收攏在一起的心思,一去二來便耽誤了時間”
“收攏之後為何不來找我?”
“義父, 孩兒死過一次後,這腦子好像好使了許多,當時在山上一想,自己代理前營以後,腦子發熱,中了黃闖子的伏兵之計,折損了許多人馬,就這麽下山來見義父實在沒有顏面,便起了拿下英山縣城,將收攏的殘部歷練一番的心思”
“為何殺了捅破天?”
“義父,此賊先是咱義軍麾下的人馬,投靠官軍後又處處與我等義軍作對,不殺他殺誰?此賊死不足惜!”
“接著說”
“拿下英山縣城後,仍舊沒有打聽到義父的行蹤,義父您也知道,留在山區的殘部能做探子的人不多,想打聽到義父的位置著實不易”
“拿下英山縣城以後,又打下了羅田,正好麻城當地的義民反抗當地的地主老財,糾集了幾萬人馬圍攻麻城,可惜他們都是些烏合之眾,耐活城池不得,孩兒的騎兵到了之後,興許是城裡的人見了知道不敵,又或許是知道義父的大軍在後面,便降了孩兒”
“嗯,好!如今你有多少人馬?”
“義父,孩兒按照前營的規製,在麻城招募了兩萬人,加上家屬,只怕不下十萬,不過能打的還是在山區收攏的那兩千騎兵,其它的孩兒正在麻城操練,沒個三五個月很難有戰力”
“嗯,恐怕最有戰力的還是六虎的三百騎吧”,張獻忠捋了一下頜下的黃胡子說道。
李安國裝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是的,這三百騎都能騎射,孩兒將他們都納入了領頭子的行列,實際上如果按照義父的標準,最多只有一百人有資格加入領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