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僉都禦使、兵部左侍郎陳子龍拜見安國軍大都督!”
陳子龍終於見到如日中天的李安國了,甫一見到,心裡頓時吃了一驚。
都說這安國賊軍的頭目頗為年輕,沒想到竟然年輕到這種程度!
“原來是的大名鼎鼎的臥子先生,請坐”
李安國見來人年近四十,生的器宇軒昂,不過眉目間卻掛著一幅憂色。
賓主寒暄一番後,雙方便直接進入正題。
“臥子先生此來……”
“敢問大都督之意?”
“呵呵,自然是驅逐胡虜,氣吞天下,包藏宇內,統一中華故地”
“中華?”,陳子龍聽了有些詫異,此詞雖有典籍記載,也有人偶爾使用,不過並不是漢人常用之詞。
“敢問何為中華?”
“以本督陋見,中華最初來源於大河南北的中條山、華山,乃我漢民龍興之地,疆域最為廣闊之時,不算元朝,從前唐來看,自然包括疏勒、龜茲、輪台、於闐四鎮以及東北之地,大河之內套也在其中”
“哦?”,陳子龍一聽便有些震撼,大明雖然是漢人國土,不過疆域最盛之時也不過西至甘肅,東至遼東,遼東最北處也隻抵達開原的三萬衛,南部的緬甸、老撾倒是勝過了前朝,不過也多用土司羈縻。
按照前唐的疆域來說,如今的四鎮之地又分成吐魯番、韃靼土默特、葉爾羌、哈薩克四部,前吐蕃地也是名義上設了朵甘思宣慰司、烏思藏宣慰司兩司,實際上形同獨立。
恢復故唐疆域倒是像陳子龍這樣的頗想有一番作為名士的理想,不過在大明最強盛之時也無法做到,遑論今日?
“大都督其志不啊,何不歸順朝廷,有朝一日麾師西進,做那李靖、侯君集之事?”
李安國冷笑道:“歸順朝廷?請問臥子先生,這朝廷有哪一點值得在下效勞?”
陳子龍也直面李安國,“大明在近三百年前從異族手裡重新奪得漢人天下,幾百年的恩惠,無論士農工商,都感激涕零,不是尋常人可以替代的”
“哦?恩惠?如今大明境內的子民可感受到大明的恩惠?若是真有這些恩惠,為何各處烽煙四起?為何胡虜動輒南下?為何大明一蹶不振至如斯地步?”
“這…,世事無常,大明也是暫時受挫而已,未嘗不能有光武中興之日”
“錯,天道循環,不因堯舜而興,不因桀紂而亡,大明如今已經完了,天地老子也救不了他了,你等就醒醒吧”
“…,這麽說大都督是執意要與大明對抗到底?”
“歸順大明能給我帶來什麽好處?”
陳子龍以為他松動了,心裡頗有些激動,“可以封王!萌及子孫萬代!”
“哦?可封何王?”
“可封長沙郡王”
“哼,真是癡人說夢,如今我已經有兩省一府之地,還佔了半個江南,區區一個長沙郡王就將我打發了?”
“…,那大都督的意思”
“如今的局勢那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韃子佔據長江以北的廣大地方,四川被西營佔據著,能對抗韃奴者,唯我安國軍,就憑你等自己,敗亡就在須臾之間,若不是有安國軍在左近,韃子早就佔領天下了”
“何況,你等如今的苟安局面還是韃子主動扶持起來的,你等就是想要利用我安國軍對抗韃奴,也得拿出一點誠意來吧”
陳子龍內心屈辱,可眼前這人說的全是實話,又辯駁不得,隻得咬咬牙說道:“若大都督誠心歸順朝廷,這江西、湖南之地,三國時都是吳國的轄土,大都督可封吳王之位”
“哈哈哈!”,李安國大笑一聲站了起來,他走到陳子龍面前盯著他說道:“臥子先生,你等一直想招撫於我,難道你等就沒有想到投靠安國軍,一起逐鹿天下?”
陳子龍搖搖頭,“我等世受國恩,大明就算只剩下一縣之地,也要死守到底!”
李安國點點頭,“不錯,從這一點來說,大明的天子確實做到了‘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比那宋朝徽欽二帝強多了,不過我想問臥子先生,若全天下都是像臥子先生這樣的人,那劉邦也就無法取代暴秦,本朝太祖也就無法取代暴元了,如今我等要不是還以秦人自居,抑或尚在蒙元的鐵蹄下苟延殘喘,也就沒有漢人一說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你剛才所說中既然用到了一個‘暴’字,自然知曉這兩朝是如何滅亡的!”
“呵呵,無論秦漢,還是兩晉,抑或唐宋元,其滅亡自然有其道理,外族入侵是一方面,內裡多半也用得上一個‘暴’字,這天下,是有德者居之,大明有德嗎?非也”
“富者阡陌縱橫,貧者無立錐之地,官府腐朽不堪,民水深火熱,難道還談不上一個‘暴’字?如此局面,難道還不是虎狼之政所致?北京的崇禎帝或多或少還有些許可取之處,可繼位的福王、潞王是何等人,難道你大名鼎鼎的陳臥子不知曉?”
“聽聞福王繼位之後,庸庸碌碌,日夜在后宮胡天胡地,每日瘐斃的無辜少女不知凡幾,這樣的齷齪癡肥貨,你等還讓他高坐龍椅,北面而拜,而那潞王更為不堪,福王還知道貴為天子不能落到胡虜手裡,一早逃遁,那潞王卻巴巴地主動投靠了韃子!”
“若不是有安國軍在,此兩人早就在北京身受極刑而死,就是這樣的人物,這樣的君王,你等還要愚忠到死?”
“…”
“本督剛才說過了,天下者,有德者居之,何為有德?自然是時常以生民為念,心懷蒼生,內安黎民,使其無衣食之憂,但凡有事也能處置公平,外拒胡虜,保衛華夏道統,避免腥膻遍地、齷齪不堪之局面”
“大明做到了嗎?沒有!”
“…,難道你安國軍就能做到?”
“自然,不說別的,就從軍力來說,安國軍一統華夏是遲早的事,別說吳王了,就是攝政王本督也不在乎!”
“你……”
“臥子先生,你等要愚忠於明國,以保持你士大夫的節操暫缺不論,本督倒想問你等一句,你等為了朱明王朝殫精竭慮,心裡可有半點為天下蒼生著想?亞聖有言,君為輕民為貴,你等自稱孔孟之徒,可有半點心思想踐行亞聖之名言?”
陳子龍啞口無言,半晌才說道:“這麽說大都督是不接受朝廷的封賞嘍”
李安國怔怔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再說一遍,諸位,醒醒吧,大明已經完蛋了,若不是有我安國軍,你等早就家破人亡,身首異處了,揚州十日才發生多久?難道你等全忘了?!”
“作為士人,當以天下為念,這天下並不是他朱家一家之天下,而是華夏幾萬萬人之天下”
李安國說著說著,自己也異常堅定起來,去他媽的封王封候,打著朱明的旗號做事雖然也有一些好處,不過總得虛與委蛇,委曲求全,最終行那王莽、司馬懿的故事。
大丈夫生在天地間,手下有幾十萬大軍,擁有幾省之地,當奮起三尺劍,滌蕩乾坤,掃除腥膻,浩浩蕩蕩,轟轟烈烈,也不枉穿越到這世上走一趟!
何況這大明已是奄奄一息,縱使華佗復活,扁鵲複生也難以回天了,非得從裡到外打破才行,不打破一個舊世界,何談創造一個新世界?!
看到神色落魄的陳子龍,想到他在原本的歷史上死後還被清軍凌遲,完全當得一個“義”字,不敵清軍不是像他這樣的人的錯, 而是這朝廷的錯,自己如此咄咄逼人也有些過了。
於是柔聲勸慰道:“臥子先生,你等士子高義,本督自然明白,可如今華夏境內最大的問題是什麽,那便是華夷的問題,不管是誰做皇帝,只要我等漢兒萬眾一心,驅逐區區滿奴不過等閑事”
“韃子將江南歸還朝廷,其打的注意難道你等不清楚嗎?還不是讓安國軍與明軍糾纏廝殺,等到兩敗俱傷之際便突然殺出,好收取那漁翁之利?”
“以安國軍與朝廷的實力,孰強孰弱,只要不是傻子,一目了然,本督倒沒指望你等一箭不放,一刀不出便歸順於我,不過少做一些親者痛仇者快,就像以前你等的錦衣衛指揮僉事吳繼嗣所做的就行了,至於韃子那邊,本督自有信心殲滅之”
“安國軍境內生民如何,相信臥子先生也有耳聞,如果你得空的話,就不要著急回去複命,不妨四下走走”
“我還是那句話,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不是某一家天下,台上坐的人乾的好,天下人自然衷心擁戴,乾的不好致使生靈塗炭,天下人也可以將他趕下去,包括我李安國在內也是如此,什麽千秋萬代,那不過是一句妄語”
“還有,聽聞西方諸國已開始縱橫四海,我等尚在大陸坐井觀天,在我心裡,統一華夏只是第一步,縱橫四海才是終極夢想,我華夏文明昌盛幾千年,豈可錯過這個大好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