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已經日上三竿了,張安國仍在呼呼大睡,李安國卻早已醒來。
李安國覺得有些奇怪,別人穿越之後與前主人都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怎麽自己卻和這以前的靈魂還是水火不相容?
不過對方的記憶自己倒能探知,不知道那張安國能否獲取自己的記憶?
不過這樣也好,一個在睡覺時,另一個卻醒著,就相當於多了一個衛兵,在這明末亂世簡直是多了一項“異能”。
一覺醒來,張安國感覺渾身輕松,剛才的李安國倒是想多了,張安國並不能獲取李安國的記憶。
張安國在院子裡走了幾步,又活動了幾下,自己的身手至少恢復了七八成,對周圍環境感知的靈敏性還更勝一籌,現在也就是力氣還沒有恢復到鼎盛時期的狀況,估計是“死”過之後自身的潛能又被激發了,抑或是那後世來來的李安國的加成?
想到這廝,他明顯感到他已經醒著,卻並沒有鬧騰,“算你識相!”
煮了一大鍋粥飽餐一頓後,他看了看屋裡兩人一狗的屍體,心想這隻土狗怎麽說也是自己的救命恩狗,便拎出去挖了個坑將它埋了。
乾完此事後想了想又將齊腰甲、外袍脫下來,將齊腰甲穿在裡面,鑲藍袍穿在外面,背上弓箭和米袋,挎著兩柄腰刀,黑色的大氅一披,大包裹拎在手裡,表面上也看不出什麽異常。
他先是朝南走,準備沿著大別山的南緣一路經舒城、桐城、潛山、太湖、宿松回到湖北。
剛走了沒幾步他又停下了,因為那李安國又說話了。
“喂,你準備去哪裡?”
“自然是去湖廣,追我義父去,有什麽問題嗎?”
“傻瓜,你即使回到張獻忠的身邊,他會怎麽看你你知道嗎?”
“這……,又能怎麽樣?大不了不做前營總管了,回到義父身邊做一名親衛就行了”
“哼,瞧你這個熊樣兒,現在是亂世,你就不想做一番大事業蓋過孫可望、李定國?”
聽到這裡張安國也有些猶豫了,如果說是以前的張安國絕對沒有這個心思,不過自從這個李安國駐扎進來後,自己好像有些受到了他的影響,特別是那句“蓋過孫可望、李定國的話”。
孫可望諢號“一堵牆”,意思是他無論遇到多大的事情都面不改色沉穩以對,就像一堵牆似的,而李定國是西營裡少有的文武雙全的人物,十七歲時張獻忠便讓他獨領一營,很多大戰實際上是他在統籌指揮。
而前營的第一任總管,那蒙古韃子黑沙,以及接任的王興國都是悍勇之輩,年歲雖比李定國大許多,不過地位卻遠在他之下,以前的自己也不比這二位強多少,如果沒有這李安國的“侵入”,自己早就步黑沙、王興國的覆轍死去了。
“那以你的意思?”
“英霍山區一帶,估計還有不少義軍的殘部,我等何不前往收攏,再挑選精銳編成自己的嫡系親軍,然後以這些人為依托在西營裡闖出一番天地?”
聽了這話,張安國不禁有些動心,西營四大營雖然隻是扎營時的臨時組織,不過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三人都有自己的核心人馬,這也是他們在以往征戰中能如臂使指地指揮軍隊屢獲勝績的重要原因,而前營則是流水的兵,一直當做先鋒部隊在使用,猛衝猛打打完後再從其它營頭補充。
如果有一支自己能完全控制的人馬那就好了。
“好是好,不過就怕我等收攏完畢了,
義父的大軍也走遠了” “不怕,老爺我可是後世來的,放心,半年之內西營大軍都會在武昌附近盤桓”
“真的?”
“廢話,你以為老子我多出來的這幾百年見識是沒用的東西?”
“那具體如何行事?”
“去六安州,在從那裡去霍山縣,再從那裡上山,你現在有身份文牒,有銀兩,一路大搖大擺地過去也沒問題”
“現在湖北東部是張獻忠,整個河南又被李自成搞得如火如荼的,朝廷的大軍都被吸引到了這兩處,就算我等鬧出動靜了,估計也沒有人理會,就算朝廷前來“清剿”,最多也是地方衛所兵和團練”
張安國最後同意了,便又折向西北。
廬州到六安州的官道附近,原本是大片良田,此時由於流賊、兵災、大乾旱已經完全荒廢了,沿途的房舍也大多沒有人煙,有的被義軍裹挾走了,有的被官軍禍害了,有的逃到了淮安、泗水一帶。
官道上,除了騎著馬快速奔馳的官軍,幾乎沒有人煙,張安國孤零零一個人走在驛道上煞是惹眼,不過他一身生員的打扮倒也沒有人敢為難他,他曾經遇到了一小隊騎兵,但他將“自己”的身份文牒拿出來後,這些人嚇得一個個跪在地上。
“還是讀書人好哇”,事後他感歎道。
“他們也威風不了幾年了”,李安國插道。
“為何?”
“你以後便知”
“.…..”
就這樣,張安國一個人在官道上跋涉著,餓了就煮一鍋粥,五日後便抵達六安州。
六安州城池靠近英霍山區,城門口的盤查還是很嚴的。
當張安國將那“進士”的身份文牒取出來後,守城的士兵果然沒說什麽,點頭哈腰地放他進去了,不過有一名士兵在張安國遠去後,也飛快地向城裡另一處跑去,這就不為張安國所知了。
六安州被革左五營、西營抄掠了幾次,裡面除了駐軍,便是少數勉強經營的商家,幸好城裡還有一家客棧,張安國決定在客棧裡住一晚明天再趕路。
舒舒服服洗了一個澡後,又在客棧大吃了一頓,張安國頓時感覺人生美好不過如此,不過很快他的美好感覺便被打破了。
他正準備上床時,房門響了。
張安國心裡一凜,下意識地問李安國,“怎麽辦?”
李安國答道:“還能怎麽辦,等下見機行事,對了,你滿嘴的陝西口音,一出口便露餡了,還是讓我來吧,你能不能暫時讓我控制這副身體?”
“好吧,僅此一次”
李安國後世是南京人,雖不知曉此時南直隸地界的具體口音如何,不過想來總比張安國一口濃濃的陝西味兒要好上許多。
打開房門一看,只見小二領著一人,只見那人頭戴儒巾,三縷長須,約莫四十多歲,穿一身直裰青袍,見了張安國先是吃了一驚,很快便肅然施了一禮,“後進末學張文禮拜見學長”
“張文禮?”,此時的張安國已經蓄起了短須,看起來要比以前老成一些,不過臉上的“嫩”相卻絲毫也掩飾不住。
“哦,是學生冒昧了,學生乃是和大人同一年鄉試中舉的,不過此後大人接連在會試中金榜題名,可學生則名落孫山,連考了幾年也沒考上,最後隻得作罷,蒙聖上鴻恩,勉強在這六安州擔任判官一職”
“哦,原來是張大人”,李安國嘴上說著,心裡卻起了波瀾。
看來這“李安國”不僅是進士,還是一名官員,還與眼前這位六安州判官都在南直隸進行過鄉試,這一茬自己以前還沒想過啊。
不過那個包裹裡為何沒有他的官身牌諜?
“張大人,這麽晚到本官這裡,不知……”
張文禮還一度擔心這位上官有些不喜,看他這個樣子明顯是微服私訪來著。
“不知上官駕到,還是客棧的人告知才得知李大人屈尊本州,無論如何也要前來拜見”,張文禮心裡有些打鼓,這位李安國他隻是聽說過,是新近上任的督察院兵科左給事中,近來江淮大震,又特兼了鳳陽的巡按禦史,雖然官位品階與他相同(判官、左右給事中都是從七品),不過給事中、巡按禦史的權威卻比判官大多了。
“我等以前認識嗎?”,李安國想了想,這“李安國”的官位多半比眼前這位判官大,就打算以勢壓人。
“哦,以前鄉試時,學生遠遠望見了學長,沒敢近前相認”
這就好,張安國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估計眼前這人是前來攀“同年”的交情的,乾脆再訛他一下。
“張大人,本官從廬州一路趕來,路上遇到賊匪,將我的仆從殺了,馬匹也奪走了,幸虧本官自幼習練劍術、弓箭,僥幸逃過一命,我明日要到霍山辦理急務,你這裡可有多余的馬匹?”
“有,有,下官府上便有駿馬兩匹,明天一早便讓下人送來,不知要不要通知孔遊擊,讓其派兵護送”
“孔遊擊?”,李安國心裡一凜。
“哦,就是前舒城守將孔庭訓之弟孔庭誡,前一段時間其兄陷於賊手,還是大人您力排眾議讓其戴罪立功,免於連坐,正是讓其報恩的時候啊”
李安國一聽頭都大了,怎麽這六安州都是這“李安國”認識的人?一個判官還好說,如果被那什麽孔庭誡識破了自己,自己無論如何也跑不了了。
想到這裡,李安國便含含糊糊地說道:“不了,此去霍山,事關機密,還正與孔遊擊有關,你千萬不能讓其知曉本官在這裡”,
“啊?”,張文禮一聽心中大驚,難道李大人不久前壓下孔庭誡一事是欲擒故縱,放長線釣大魚?
“大人此去霍山,可是為了招安一事?”
“不可說”,李安國故作威嚴狀。
“是,大人,下官絕不吐露半字”
“此事萬分絕密,不僅孔庭誡不能說,連知州、同知都不能說,你府上的人也不能說”
“是,大人”,張文禮應道,不過突然意識到本州根本就沒有知州啊,連同知也還未到任,目前六安州的文官裡面就數他最大,這些這位李大人應該清楚啊。
“大人,本州的知州、同知空懸已久……”
“嗯,本官自然知曉,這事辦好了,同知一職不就在你的頭上了嘛,現在國事艱難,萬事都可大刀闊斧,不再拘泥於舊規,知州一職也不是沒有可能地”
張文禮一聽大喜過望,他一個舉人,能做到同知就是燒高香了,如果能成為一州之主,那確實是破格提拔啊。
趕緊長揖到地,“多謝大人,大人之恩,學生銘感五內!”
張文禮別過後內心狂喜,下樓梯時還不小心摔了一下,李安國見了心中暗笑,看著張文禮遠去的背影,張安國突然想到一事,便偷偷對李安國說了,李安國猶豫半晌還是同意了。
“張大人止步”
“大人還有何見教?”
“獻賊可有重要人員羈押在此?”
張文禮一聽,果然是為了招安一事,便道:“大的頭目倒沒有,不過小嘍褂脅簧佟
“哦?本官就不瞞你了,此去霍山,正是為了招安一事,馬軍門也在霍山”
“啊?”
“我去牢裡去看一下,先了解一些情況也是好的,也好知曉彼等想著何事才好與彼等頭目商談,否則撫而複叛就不好了,現在國事艱危,聖上日夜為此憂心不已,我等做臣僚的也得盡心竭力為聖上分憂啊”
……
等到了六安州的大牢,張文禮說:“大人,獻賊余孽都在地下,你看……”
“張大人,招安一事是馬軍門、黃總兵與本官暗中籌劃的,成功了還好說,如果事情敗露,我等絕對逃不了乾系,身死族滅都有可能,前總理熊文燦熊大人便是前車之鑒,此事你就不必參與了,我獨自一人下去就行了”
張文禮聽了點點頭, 眼中隱隱還有淚痕。
等牢頭打開了地下牢房的大門,一陣惡臭和血腥味撲面而來,張安國對牢頭說,“你等在上面等候,此事事關重大,本官自己處置就行了”
他拿著火把走進了牢房,牢房約莫有十幾間,兩邊各有七八間。此時張安國已經做主了,他舉著火把一個個照看過去,大多是老弱婦幼,一個個目光呆滯地或躺或坐看著這位突然進來的俊俏“生員”。
張安國跟著張獻忠從陝西到山西,再到河南、湖廣、南直隸,裹挾的人口不少,這些人一看就知道都是南直隸本地人,張安國想要解救也有心無力。
來到最後一間,只見那間牢房與別處不同,別處都是木製的柵欄,這一間卻是鐵製的,裡面關著四個人,都是二三十歲的青壯。
張安國將大帽的帽簷壓低,仔細瞧了一下。
一瞧之下不禁大喜過望,這四人都是前營在攻打六安州時“失蹤”的將士,有兩人還是和張安國一樣的“領頭子”。
裡面的四人中有三人在睡覺,有一人卻還坐著。
“二喜”,張安國輕輕喚了一聲。
王二喜,今年二十歲,前營的領頭子之一,山西人,濃眉大眼,身材高大,以前是張安國最喜愛的手下,當時聽說他不見了還很是難過了一陣子。
王二喜正在發呆呢,見有人進來了還以為是查房的也沒理會,甫一聽到“二喜”兩字,心中大喜,正要喊出“二娃”兩字,張安國趕緊止住他,招手讓他過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便回到上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