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郊外。
自崇禎十三年河南大旱,李自成乘勢而起,席卷河南之後,緊鄰的南直隸鳳
陽府、廬州府於次年也發生了大旱,緊接著又發生了罕見的蝗災,曹操、八大王、革左五營又肆掠鳳陽、廬州一帶,流賊、兵災,加上天災,廬州附近大片的農田、農舍都荒廢了,放眼望去,餓殍遍野,滿目瘡痍,每天都要從城裡、靠近城門的窩棚裡拉出上百具屍體到郊外掩埋。
這日清晨,與往常一樣,張老實趕著一輛牛車拉著十幾具屍體到郊外某處掩埋。
此處是廬州郊外約十幾裡地的一座小山,小山周圍的田地如今已經堆滿了墳頭,一眼望去觸目驚心,張老實以前就是這小山附近的農戶,流賊來到之後便跑到了城裡。
廬州此時被朝廷稱為“鐵廬州”,張老實以為以為躲進了城裡便萬事大吉,不過張獻忠卻安排人馬冒充南直隸的主考學使和趕考諸生混入城中,輕取了朝廷官員吹噓“固若金湯”的“鐵廬州”。
張獻忠打下廬州搜刮一番後並沒有常駐,第三天便退出了城池,很快便與駐守鳳泗一帶牟文綬、黃得功、劉良佐部接戰了,不敵後便退回湖廣,在黃梅受挫後又退回英霍山區,結果在群山中的潛山受到黃得功、劉良佐的襲擊大敗。
在張獻忠打下廬州後,張老實並沒有跟著他們走,而是選擇留在廬州,官軍收復廬州後,他便討了一個運屍、埋屍的活計,每日正午有一碗稠粥、一塊餅子,勉強度日。
大旱、蝗災過後的山體光禿禿的,殘存的的樹木也被廬州的軍民砍伐一空,只剩下枯草和些許灌木在冷風中搖曳。
張老實在山下找了一處地方,拿著鋤頭正準備開挖,不遠處的一物卻引起了他的主意。
他拎著鋤頭走過去一看,只見此處的土地已被扒開,露出了裡面的新土。南直隸這地界兒,雖然乾旱,不過卻比河南好上許多,外面的泥土在大旱過後自然是灰黃色的,而在地下隻要多挖幾尺,略帶濕潤的、顏色更深一些的土壤就會冒出來。
“造孽啊”
張老實一看這情形便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這處土坑應該在不久前剛埋過一人,不過由於土坑挖得太淺――不到兩尺,坑裡的屍體不是被野狗拖走了,便是被流民挖走了。
野狗將屍體刨出來自然是為了食用,流民則是兼而有之,如果是新埋不久的屍體,他們刨出來既能食用,屍體上有衣服的話還能扒下來蔽體。
這附近沒有殘肢、破布,肯定是被流民挖走了!
一想到附近還有流民,張老實不禁打了個寒顫。
冬初的廬州北風初起,卷著塵土和枯草到處打轉,眼界之內,沒有任何人和動物出沒的跡象,除了荒涼還是荒涼。
張老實今年三十多歲,他能活到現在還多虧了名字中的“老實”二字,流賊打過來時,城裡的“奸猾”之徒被殺戮一空,他這樣老實巴交的人反而安然無恙。
官軍收復廬州後,他這樣的老實人再一次逃過了官軍的盤詰,一方面是因為收復廬州的是黃得功,另外也是因為他的老實,再加上城裡也沒剩下多少人,他便乾起了這個差事。
按照廬州官府的規定,為了避免瘟疫的發生,掩埋人口時至少需要三尺以上,像張老實這樣的人自然不折不扣地執行,其他的人就不一定了,這也是張老實剛才感歎的原因。
對於像張老實這樣的農夫來說,
一個三尺多深的土坑實在不在話下,不到半天功夫,一個大坑挖成了,由於屍體多,他還挖了四尺深。 他將所有的屍體扔進大坑埋好,將土培實後,如果此時將牛車趕回去,正好趕上發放飯食的時候。
忙乎了一陣子後,張老實渾身是汗,乾脆坐在墳邊休息一下。
他從懷裡掏出一塊餅子,這還是他前日積攢下來了的,每日完事後他都要啃兩口,否則返程時坐在牛車上心慌。
“撲撲”,他一口還沒有咬下去,附近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張老實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四處張望,並沒有見到什麽,再仔細聽了一下,響動是山後傳出來的,OO@@的,好像扒土的聲音。
張老實尋思半晌,最後一咬牙,拎著鋤頭便向山後走去。
小山不大,在田地中間就像一個大墳包似的,張老實戰戰兢兢地摸到山後面,果不其然,只見一條瘦的不成形狀的野狗正在拚命扒拉一座新墳,新墳的頂部已經全部扒掉了,那廝正在往下扒拉。
“造孽啊!”,張老實心中大怒,拎著鋤頭便衝了過去。
那條野狗見有人來了,趕緊跑開了,不過並沒有跑遠,而是在約莫十多丈的地方趴了下來。
張老實撿起一塊石頭向那野狗扔去,興許是他從小就乾過此事,石塊正中野狗,“嗷嗷…”,野狗一聲慘叫之後便爬起來跑開了,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張老實來到那座新墳旁邊,只見墳坑已經露出來了,最多一尺多深,露出了裡面的草席,墳中的人個子很高,草席隻蓋住了小腿以上部位,一雙穿著靴子的腳露出來了。
“造孽啊!”,張老實又是一陣歎息,尋思半晌,決定好人做到底,將墳坑挖深一些在埋起來,這野狗肯定也是聞到了氣味才尋摸過來的。
張老實將草席抱出來,沒想到腳下一滑,手裡的屍體跌落在地面上,這時草席散開了,露出了裡面的人。
按說張老實這些日子都在跟死屍打交道,早就麻木了,不過他剛一見到這具屍體還是嚇了一跳。
只見那人相貌非常年輕,約莫十八九歲,一身白衣,披頭散發,面色煞白,好像剛從地府裡出來的一樣。
“原來還是一個富家子弟”,張老實定了定心神,轉念又一想,“富家子弟怎地怎地落到如此地步?”
一想到前不久的流賊,鳳陽府、廬州府兩地的官紳富戶幾乎被屠戮一空,張老實心裡便釋然了。
按說官紳富戶倒霉,像張老實這樣的佃戶應該高興才是,不過興許他天生是一個心地善良、老實的人,並沒有覺得這是什麽好事。
張老實剛準備將目光從那死屍上移開,接下來的一幕讓他魂飛魄散。
那“死屍”倏地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張精美絕倫的臉龐,只見他一對又淡又細的眉毛斜飛入鬢,一雙桃花眼,鼻梁高聳,嘴唇薄薄的,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發。
那人見了張老實也嚇了一跳,不過眼神瞬間變得狠厲無比。
“啊?!”,饒是張老實膽大,此時也嚇得大叫了一聲,然後飛快地朝山後跑,鋤頭也忘了拿,跑動中身上的餅子也掉在地上。
那“死屍”見張老實跑遠了,竟然從地上爬起來了,踉踉蹌蹌地走到那塊餅子旁邊,將它撿起來後三兩口便吃完了,吃完後突然大叫一聲,捂著腦袋又躺下了。
此人正是前不久與黃得功大戰的西營前營總管張安國,原名李安國,李定國的堂弟,別看他相貌俊秀,一身武藝在西營除了三鷂子王興國外幾無敵手,在西營的威望也僅在孫可望、李定國、艾能奇、劉文秀、王興國之下。
不過前面幾人都有統兵之能,張安國卻是一名單純的勇將,先是在張獻忠身邊做親衛,後來放到王興國身邊鍛煉,王興國陣亡後便出任前營總管。
西營在張獻忠的安排下分為四大營,中老營、前營、後營、中營,中老營是由孫可望親領,麾下還有艾能奇、張四虎等人又分屬中老營的前後左中右五營,前營便是由張安國所領,中營由李定國所領,後營是劉文秀。
張安國兵敗被俘絕食七天死後,黃得功便安排兩名親衛將他埋到郊外,黃得功一來欣賞他的武藝,二來貪慕他的“美色”,俘虜他後並沒有過多為難,他絕食“而死”後又很是佩服他的節氣,便給了親衛幾兩銀子將他埋了。
沒想到這兩名親衛卻對“流賊”不屑一顧,便貪了那幾兩銀子,將張安國拖到郊外草草掩埋了。
沒想到此時的張安國卻沒有完全死去,又有一縷來自後世的靈魂侵佔了他的身體,這也是張安國突然醒來的原因。
現在張安國腦海裡有兩種記憶交織、戰鬥著, 誰也不服誰。
“你是誰?怎敢闖入我的身體?”
“你又是誰,天哪,我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小爺我可是八大王手下十二太保之一的張安國,目前在排行第五,你……”
“八大王?張獻忠?張安國?沒聽說過!老子我可是大好新社會的一名……撲街網絡作家,怎麽跑到明末來了?天啊,老子雖然寫了九本穿越小說,本本撲街,第十本正在撲街的路上,雖然慘了點,畢竟還有口飯吃啊,怎麽這麽倒霉啊”
“新社會?撲街網絡作家?小說?不明白,你到底是誰,你……你趕緊從我身上滾開,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
“喲呵,你小子還N瑟起來了,告訴你吧,這叫穿越,幾百年後很流行的事情,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你不客氣?我還嫌棄你了!”
“啊?!你這廝真是無禮,我這就去請一名道士做法將你驅逐出去!”
“省省吧,穿越你懂不?就是今後你要聽我的,一切按照我的吩咐做事!”
“憑什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多了幾百年見識就想騎到我頭上?告訴你吧,沒門!”
“嗯,你說的也有些道理,這樣吧,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咱倆暫時和諧共處,眼下就以你為主,我在一旁提提意見總可以吧”
“這還差不多,喂,你叫什麽名字?”
“李安國”
“啊,怎麽跟我以前的名字一樣?”
“廢話,老子一個李安國難道穿越到張獻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