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縣,靖州最南端的縣城。
洪舟江,流經辰州、寶慶府的沅江的主要源頭,它將通道縣以及貴州黎平府
的洪舟泊裡司、中潮所串了起來,而從中潮所到黎平府城,只有區區五十裡路。
八月底的時候,一支明軍突然出現在中潮所,人數約莫三千人左右,四面將旗有一面打著“欽封柳慶參將陳”的字樣,白底黑字藍邊,一望便知。
中潮所是朝廷設在黎平府的千戶所,不過如今只有區區三百人在裡面守衛,見了對面將旗,守所的千戶心裡一凜,“莫非總督大人已經知曉安國賊軍正在攻打靖州,特派廣西的柳慶參將陳邦傅前來支援?怎地我這邊沒收到劉總兵的傳訊?”
中潮所只是一個駐兵之所,由於深處內地,明初還有寨牆,到明末時寨牆已經廢棄了,逐漸演變成為一個大集鎮,中潮所的千總實際上兼了巡檢司、鈔關的職責,目前是駐在黎平的黎靖總兵劉承胤的錢罐子之一。
陳邦傅的大軍根本沒有理會迎候在一旁的千總,直接穿過集鎮中間的大道向北邊走去。
千總心裡暗罵,不過他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劉承胤求援的快馬五日前從中潮所駛過,五日後便有援軍過來,這兩廣總督丁魁楚大人還是很仗義的。
陳邦傅的大軍向北走了約莫十裡地後,便沿著橫在黎平與通道之間的大山穿過山道直接去黎平。
黎平府,是貴州宣慰司最東邊的地方,扼控進入湖廣、雲貴的要道,坐落在一處呈東北-西南走向的峽谷裡,峽谷長約二十裡,寬約兩三裡,黎平府城正好位於峽谷中間,沅江的小支流從城池西面流過。
這日傍晚,南城門上有一位年約三十多歲的武將正在翹首以盼。
此人滿臉橫肉,身形粗壯,穿一身一品武官的袍服,腰間沒有掛著腰刀,卻插著一根約莫四尺長的黑漆漆的鐵棍,鐵棍上雕刻著蟠龍圖案,一端黑中透紅,隱隱透著腥味,顯見得這條鐵棍最近也沒少飲人血。
此人正是黎靖總兵劉承胤,安已經攻入靖州了,他自己縮在貴州的黎平府,而讓手下大將陳友龍鎮守靖州,這都十天過去了,靖州城仍在陳友龍的掌控之中,不過劉承胤卻有些不安,九江、南昌那樣的大城都守不住,何況區區靖州、黎平?
安進入靖州後,他第一時間便向兩廣總督丁魁楚發出了急報,他沒指望已經是丁魁楚中軍的張先壁部前來支援,如果近在桂林的楊國威部、曹志建部能分出部分人馬前來他就滿足了。
隨著太陽隱入大山後,天色漸漸暗淡起來,劉承胤失望地搖了搖頭,正準備走下城牆,身邊的親兵叫道:“大帥您看!”
劉承胤趕緊返回城頭,只見南邊開來了一支軍隊,當頭有四面將旗,正是明軍式樣,四面將旗,那來的至少是一位參將,也不知來的是誰。
不過總算有援軍來了,是誰都行。
漸漸地,軍隊逐漸開到城下,“柳慶參將陳”的旗號一出來,劉承胤不禁欣喜若狂,“丁大人啊丁大人,咱真沒白費日常的孝敬,您竟然把一向驕橫的柳慶參將陳邦傅給調來了”
再看時,城下約莫三千人,多半短小精悍,都帶著氈帽,穿著草鞋,一眼望去,森然有序。
“廣西狼兵!”
劉承胤一瞧更是大喜過望,他三兩步就走下城牆,正準備讓兵卒打開城門,身邊的親兵說道:“大帥,還是問一問吧”
劉承胤一鐵棍砸在他的背上,疼得那人打了個趔趄,“問個屁,從南邊過來的人馬還能是賊軍的人?要是再遲一些,
陳邦傅非得走了不可”劉承胤目前只有五千人馬,陳友龍的三千鎮竿兵鎮守靖州,他這黎平府只有區區兩千人,還多是新募之兵,至於以前黎平府的五開衛、銅鼓衛倒也有一些人馬,不過皆孱弱不堪,劉承胤根本就沒有打他們的主意。
劉承胤最近有些窩火,倒不是因為安,而是他新娶了一房小妾,是黎平府一個瑤人小土司的女兒,娶了才三天那小妾便得了麻風疹,嚇得劉承胤趕緊將那小妾燒死了,隨即又調派了五百人滅了那個小土司,小土司的寨子裡幾百口人被他殺得乾乾淨淨,他的鐵棍之下也有不少冤魂。
城門打開了,劉承胤以總兵之尊迎候在城門口,他這才發現,這些廣西狼兵竟無一個騎馬的,難道陳邦傅自己也是一路走過來的,這樣的話,他這個人情就欠大了。
“請問……”,迎面走來幾將,為首的那位約莫三十多歲,寬顴骨,長須,估計就是陳邦傅了,劉承胤便開口問道。
沒想到的的是,那人身邊一位書生模樣的人突然從腰間掏出一支短銃,對著劉承胤就是一下,劉承胤捂著胸脯倒在地上,手指還指著那人:“你,你等……”
就在劉承胤身邊的親兵目瞪口呆時,這些“狼兵”猛地往城裡衝,有的也掏出火銃射向那些親兵。
倉促之間,城上城下的軍卒竟沒有反應過來,不多時,這些“狼兵”就完全控制了南城門,並繼續向城裡挺進。
這時,那麽書生模樣的人才走到還在地上抽搐的劉承胤說道:“劉總鎮,不好意思,我等不是陳邦傅的人馬,而是安的山地營,我便是山地營的總管吳候”
劉承胤嘴裡嘟囔著,也不知曉在說些什麽,最後雙腳一挺便死了。
吳候的人馬很快擊潰了問訊趕來的守城兵丁,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時已經控制了整座城池。
第二日,吳候將劉承胤的腦袋斬下來掛在城頭,又在旁邊寫上了“對抗安的下場”幾個紅色的大字,將劉承胤的府邸洗劫一空後,又將城裡的糧食、布匹等物分給了城裡的貧苦百姓,城裡一時歡聲雷動,做完這些後山地營便離開了。
山地營一路向北走,在與靖州交接的胡耳蠻夷長官司碰到了一支隊伍。
說起這支隊伍,便要提到進攻靖州的何萬強、徐勇部。
接到李安國的命令後,徐勇便找何萬強商議了一下行軍的問題,最後與馬武、李思文一樣,何萬強最後采納了徐勇建議以優勢兵力盡快擊破靖州,之後與北邊的的馬武、李思文部會攻辰州、永順宣慰司的建議。
商議完畢後,兩軍合兵一處,兩軍一共六千人從寶慶府出發,出紫陽關,經峽口鎮,先來到了辰州境內,由於堵胤錫此時將兵力收縮在辰州、辰溪一帶,整個辰州府南邊幾乎不設防,都是由當地的衛所兵駐守,安繞過辰州府的黔陽縣,沿著辰州到靖州的官道一路南下,突然攻佔了靖州北邊的會同縣。
當時徐勇、何萬強的大軍是大搖大擺進入靖州的,會同縣的守兵已經提前飛報了陳友龍,陳友龍大驚之下便出動兩千鎮竿兵前來救援,結果被埋伏在連山附近的何萬強部擊潰,幸虧陳友龍騎著戰馬,帶著少數親兵一路南逃,抵達靖州後便不敢守城了,帶著剩下的一千人向黎平方向撤去。
吳候遇到的便是陳友龍這一千人。
陳友龍驟遇敵軍也是嚇了一跳,“這安國賊軍怎地從黎平方向過來了?”
他趕緊躲進了胡耳司的寨子,吳候見狀便將胡耳司團團圍起來,第二日,何萬強的人馬也到了。
……
吳候拿著一個鐵皮卷成的喇叭對寨子上喊道:“陳參將!”
陳友龍心中煩躁,便在城頭罵道:“要攻便攻,老子接著便是,嚎什麽喪?!”
吳候不以為意,繼續喊道:“陳參將,黎平已經被我軍攻下了,劉承胤也死了,腦袋正掛在城頭呢,聽聞將軍你智勇雙全,何不投了安?我家大都督一向對你仰慕有加,加入我軍後必有厚待!”
陳友龍聽了心裡不禁一動,劉承胤當上黎靖總兵,多得他的襄助,以前永順宣慰司鳳凰鎮的五寨司叛亂,糾集了幾千人馬,而當時彭朝柱卻領兵在外,當時正在沅州的陳友龍聽說了,毫不猶豫地帶著一千人便直奔鳳凰鎮而去。
抵達五寨司後,陳友龍二話不說,架起雲梯便猛攻寨牆,他嘴裡叼著他慣用的大刀,一手舉著盾牌,一手扶著雲梯,頭一個衝上了寨牆,衝上寨牆後他扔掉盾牌,雙手握著大刀,一人便在城頭殺死了幾十人,最後為大軍上來攻佔寨子奠定了基礎。
攻克五寨司後,他將參與叛亂的幾個土司全部活活地剝皮實草,將彼等家屬屠戮一空,將參與叛亂的的土兵全部砍掉了一隻右手才放掉,從那以後,湘西的土司一聽到陳友龍的名字便瑟瑟發抖,送了他一個“陳閻王”的諢號,在湘西,陳友龍的名字可止小兒夜啼。
鳳凰鎮一戰後,陳友龍便由千總晉升為參將,不過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這個職位,而劉承胤卻因為他的緣故,由黎靖副將一路升到黎靖總兵、討夷將軍的高位。
也是因為這一戰,劉承胤暗中對陳友龍非常忌憚,明裡捧著他,實際暗自防備,陳友龍也是一個聰明人,怎地不知曉這些事情?
可惜他放眼一望,周邊竟沒有值得投靠的人物,左近的安又是賊軍,他一時又不想“從賊”,於是便蹉跎至今。
看著下面的吳候,陳友龍思慮再三,覺得如今效忠朝廷也沒有什麽前途,最後還是答應了吳候。
至此,安成功收復靖州,還獲得一員大將。
李安國得知此事後,也很欣慰,他任命陳友龍為雪峰營的總管,在靖州征兵三千,繼續鎮守靖州,又將衡州的推官、靖州人陶煥調到靖州做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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