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一股約莫五百人的安國軍突然出現在瀏陽到銅鼓營的山路上,打的大旗上書一個“花”字,隊伍旌旗招展,鑼鼓喧天,好似遊行示威一般。
這自然是李思文帶的那七百人中的最大的一股了,另外一百人在山道北側潛行,還有一百人則從醴陵出發,化整為零,一路不接敵,準備直接抵近從萬載縣到銅鼓營的山道盡頭,為的便是劫殺從萬載縣那邊逃回來的漏網之魚。
瀏陽縣到銅鼓營約莫兩百裡路,這五百人每日行走五十裡路,三日後抵達了離銅鼓營不到五十裡的排埠鎮。
安國軍的行動自然瞞不過銅鼓營的薑維,兩日前他便得知了敵情,當時他得知安國軍只有區區五百人時,便準備出動一千人馬前去迎敵,不過卻被他手下一個被呂大器派過來的幕僚止住了。
“將軍,這安國軍的營頭雖然只有五百人,可彼等打的是‘花’字旗號,據我所知,在安國軍的營頭,有一個山地營,頭目便姓花,專司山地作戰,前不久流賊佔據湖南時,奪了曹志建的龍虎關,倚仗的便是這山地營,當時彼等也只出動了幾百人便大破曹志建的幾千人馬,將軍,不可小視啊”
薑維是一個剛滿五十歲的瘦小老頭,聽了心裡一凜,“這山地營莫非個個如狼似虎,以一敵十?”
那幕僚道:“這個在下倒不知曉,不過曹志建的名頭將軍您也知曉,麾下戰將雲集,還多驍勇之輩,手下的士卒也多為精銳,卻被幾百山地營破了,以一敵十我不敢說,以一敵五我看也差不離了”
在曹志建事後發給南京兵部戰報裡自然將安國軍的軍威大肆吹捧一番,什麽“敵軍幾萬雲集龍虎關,末將苦苦支撐十日,終因糧草斷絕,更兼流賊偷襲山後,最後不支,末將拚死突圍而去,現在廣西富川收攏殘兵,得精兵兩千,懇請將富川作為職部饗兵之地”雲雲。
實際上曹志建不等兵部的複命便佔據了富川,上書兵部不過是先斬後奏罷了,南京兵部也見多識廣,對於他戰報裡吹噓的一概不理,不過對於“流賊偷襲山後”還是注意到了,認為這多半是曹志建失敗的真正原因。
隨即南京的錦衣衛出動了,一調查果然如此,隨機便對安國軍的“山地營”有了印象。
薑維最後權衡再三,派出了兩千人,還多為銅鼓營的精銳,他內心盤算著,“這山地營自恃精銳,不把我銅鼓營放在眼裡,我如果按兵不動,不但會被安國軍恥笑,還會為山中諸人所不齒”
“如果派一千人敗了又會對大營造成震動,不過這兩千人都是跟著我十幾年的老人,熟知地形,又勇悍過人,就算打不過山地營,也能給他們造成大量殺傷,好叫彼等知難而退”
於是他安排自己的大兒子薑寶誼帶著兩千精銳出動了——這廝估計非常崇拜三國時的薑維,連兒子的姓名竟跟歷史上薑維的後裔一模一樣。
薑寶誼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聽說前面的安國軍只有五百人,氣的牙癢癢的,也是大張旗鼓,還將堡子裡僅有的一百騎也帶出來了——他可是聽說了,這五百山地營都是步軍,就算他再厲害,老子的馬隊一衝還不都散架了?
於是兩支軍隊就在排埠鎮隔著一條小河對峙。
對峙一日後,薑寶誼沉不住氣了,帶著兩千人傾巢出動,直撲李思文的營寨。
見對面出動了,李思文也全部開動,就在小河岸邊排好了陣勢,兩軍之間的小河約莫三丈多寬,
水也不深,不過卻在谷底,薑寶誼想要越過這條小河,障礙不是深水,而是小河兩岸高達一丈多的緩坡。 花小山的山地營目前裝備了一千杆佛朗機銃,其他人還都使著弓箭,李思文這五百人正好都是佛朗機銃、弓箭雙配置的精兵。
佛朗機銃也就是後裝的火繩槍,一杆佛朗機銃有九個子銃,火銃的口徑比普通的火繩槍略粗一些,不過由於漏氣的原因,射程與普通火繩槍差不多,有效射程是八十步,也就是五十米左右。
當下,李思文將這五百人分成五行排在岸邊,靜靜地等著敵人進攻。
敵軍抵近五十步時他才下令開火,戰術與火繩槍一樣,第一排射完之後轉到最後一排,以此周而複始,不過由於是預先裝填好的子銃,這五段擊的速度就快了許多。
同樣是五十步,佛朗機銃造成的傷害卻比普通火繩槍高出許多——無他,佛朗機銃鉛子的重量達五錢,而普通火繩槍只有三錢。
“砰砰砰”,隨著劇烈的爆炸聲以及大量彌漫的硝煙,李思文陣型面前的小河霎時籠罩在一片煙霧中。
每人打完一銃後並沒有繼續輪番射擊,而是轉身就跑。
剛才那一陣火槍聲確實嚇了薑寶誼一跳,不過他瞬間便平複起來,“原來流賊之所以精銳,無非是裝備了大量火器而已”,看到流賊跑了,他更是放松起來,“哼,不過爾爾”,便命令大隊人馬繼續追擊。
剛才那一陣火銃的射擊至少給土匪造成了兩百多人的傷亡,薑寶誼不以為意,繼續命令追擊。
很快,李思文的五百人全部退進了大營。
他這營寨,一面靠山,三面打著柵欄,薑寶誼見了不由大喜過望,如果山地營就此跑了他不一定追的上,現在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入,他隨即命令手下團團將營寨圍了起來。
三面同時展開進攻!
薑寶誼讓營裡最精銳的悍匪手持大刀、重斧立即展開攻勢。
“砰砰砰”,熟悉的聲音又響起來了,營寨裡的山地營每面只有一百五十人,分成了三排,依然是三段擊,一個循環過後,營寨四周鋪滿了屍體,僥幸衝到營寨面前的,也被剩下沒被列入射擊的那五十人用弓箭、腰刀射死、砍死。
不到一刻的時間,薑寶誼手下的幾百精銳幾乎喪失殆盡,加上在河邊死傷的兩百多,他這兩千人的營頭看似來勢洶洶,不過卻是強弩之末,剩下的雖也是積年老匪,手裡卻多拿著腰刀、鐵尺、哨棒,連鐵器也沒配齊。
薑寶誼騎在馬上睚眥欲裂,不過戰事進入到這個當頭,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他估摸著流賊的火銃打已經打了好幾輪,也該歇歇了,這次他學乖了,剩下的一千多人全部出動,流賊人手有限,只有衝到營寨面前,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果然,一見敵軍全體出動,蜂擁而上,李思文帶人跑了,從靠山的那一側跑了,全部上了大山!
“追!”,薑寶誼剛才有些失落的心情見狀又開始高昂起來,李思文背後的大山只有五六百米高,他帶著山地營的人一路往上跑,不到半個時辰便全體鑽進了山上唯一的一個大洞,以前當地的村民躲避兵災、匪災的地方,可容納幾百人。
李思文等人好整以暇地用了食水,在洞口前排好了三段擊的陣勢,半天才見到土匪的身影。
這些土匪雖然是山匪,不過平日裡也沒有操練,更遑論爬山訓練了,一身體力也就是比尋常人略好一些,比起山地營的人來說那就差遠了,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彼等才來到洞口附近。
此時他們一個個氣喘籲籲地,不要說進攻了,就是走路都有些打晃。不過後面趕上來的薑寶誼又是欣喜若狂。
“賊子真是愚蠢,你如果往兩邊的山上跑我還真追不上,但跑到了這洞裡就是死路一條了,老子就算不進攻,將小道一封,餓也將你等餓死了!”
沒想到賊子並沒有死守,反而手持雁翎刀向山下殺來!
可憐土匪一個個上氣不接下氣,連走路都走不穩,如何抵擋得住進了食水、又歇息了半晌的山地營士兵?小道上的山匪頓時大亂,最終被驅趕著往回跑。
山道中間有一處平地,不到五十丈,大隊驚慌失措的土匪跑到這片平地時一個個雙腿發軟, 竟再也支撐不住了,有的乾脆在地上坐下了,還有余力的繼續往前跑,不過瞬間他們便大驚失色。
平地的中央佔了約莫兩百人,個個手持佛朗機銃對著他們。
這自然又是李思文的手筆,五百人山上後並沒有全部退到洞中,他留了兩百人在平地附近的山上埋伏起來,等的就是這一刻。
“砰砰砰”,平地只有兩丈寬,大團的土匪全部擁在一起,兩百山地營的佛朗機打過一輪後,平地上的土匪為之一空,基本上沒有站著的人了。
此時正欲下到平地的薑寶誼如果當機立斷,組織一支敢死隊,不顧傷亡地殺過去,誰勝誰敗還是兩說,不過戰事進行到這個地步,他已經嚇破膽了,縮在縮在山道上瑟瑟發抖。
平地上的山地營士兵終於打完了最後一發子銃,靠近平地的山道上已經沒有土匪的身影了,他們嚇得又縮回去了。
此時,山上的的李思文帶著三百人殺下來了。
平地上的山地營士兵將手中的佛朗機銃扔到地上,一部分抽出雁翎刀,個個左胳膊上掛著旁靠,一部分取出弓箭,就站在平地中間,靜等著土匪們下來。
薑寶誼這時才如夢初醒,“賊子的子銃打完了!”,他親自帶了一百人往平地上衝,“撲撲撲”,隨著箭隻射到身上的聲音,他這百人又亂起來了,正彷徨無顧間,對面的雁翎刀殺過來了。
最終,薑寶誼這兩千人,除了少數冒死從小道兩側的大山跑了,絕大多數死於此役,他們大多不是戰死的,而是蠢死的,累死的。